第94
李好好这次没有再追上来,站在原地重复:“会炸掉。”
“炸掉哨所,这很好啊。”
“我不要。”
“我现在说这些,不也没有意义吗?”
何染继续往前走,心里涌动着一种特别的感觉。她这是正儿八经地生了李好好的气吗?她身为一个弱小太多的污染物,居然和李好好吵架?
吵架很好,吵架不代表她不关心李好好。
可是补给员再也回不来了,一切都没办法回归正常,进入哨所却没能离开的人是一个证据,确凿地说明被污染的事实,她再也无法维持秩序!
李好好也生气了:“我,你见到我的事,你隻想着补给员。”
“是,我见到你的事了,你很痛苦,我甚至还是凶手,我猜猜哪个李好好是你?那个在烧烤上被吃的,还是拿着相机乱跑的?”
“何染!”
“这不一样,补给员没有干涉任何你的事情,她没有理由被你吃掉。”
“你,也,没有理由。”
“我当然没有理由被你吃掉,我的同伴,我说你为什么吞噬哨所那么轻而易举,原来我的同伴早就被你……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李好好停下脚步:“你恨我。”
恨意被点破,就化作泡泡消散了,身在其中,该恨的另有其人。
只是何染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这曲里拐弯的意图,用自己惯用语言很难说清,她从来都不擅长言辞,拙口笨舌,遇到事情就紧绷着拿起枪来解决。
她的沉默被当做了承认,李好好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好像再来一道微风就会把声音吹走了:“我好疼……我爸爸,吃了我之后,吃了我。”
人不会被吃第二遍,除非她指的是那些养殖的李好好。
但紧跟着就是关于养殖的事情:“然后,他养殖了我,分给了其他人。”
何染揉了下鼻梁:“我知道。”
“你不知道!”李好好委屈地嚷着,何染从中体会出李好好的心情。
李好好的心情简单而蛮不讲理,甚至把自己的痛苦蛮横地摆出来叫何染可怜她,好淹没对补给员与同伴的遗憾与恨意。
如果是战前,她就会扭头离开,咀嚼自己的痛苦分给别人看是一种丢人现眼的耻辱,似乎痛苦越深就越该被鼓励掩藏,克制中流露出的一抹哀伤才是被推崇的,堂而皇之地把苦难拿出来交换原谅,李好好果然不谙世事。
但这是战后,何染什么都没有了。
“我原谅你。”
“真的吗?”
“真的。但是,补给员的事情——”
何染停顿了一下,表示这件事和她没完,李好好跟在后头想要说什么,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比自己更有分量的痛苦来交换,于是懊悔怎么先把自己的事情扔了出去。
何染继续往前走,李好好连忙说:“哨所在右边。”
连哨所的气息都感觉不出来,何染右转,摸索着下了公路,李好好走在前面扶着她摸到大门,走了进去。
进入哨所,闭着眼也知道布局,她并没有急着进入,那里的主人已经不是自己了,里面的陈设是什么样,她也不清楚。
摸了摸,摸到了向晨曦开来的补给车。
车门打开,她弯腰,摸到操纵杆,操纵杆上,她摸到了人的脸和耳朵。
她以为这还是李好好的身躯上,陡然松手,但意识到这块皮肉没有蠕动和增长,她就试探着,两隻手够了过去。
是一颗正常的脑袋,枕在正常的胳膊中间,她摸到了手腕还有心跳,还有腕表。
啊,腕表……耳机。
腕表在补给员手腕上,耳机却是自己戴着,她按了下腕表。
污染程度100,精神值3
她摘下耳机,摸索着挂在补给员脸上。
补给员似乎从方向盘上醒来了,手指一动,何染也愣了愣,手指,还在?
李好好忽然发出声音:“不要让她醒来看到我。”
咚——
何染把人砸晕了过去。
“你,没有吃掉她?”
“她,一直晕着,精神稳定。”
或许在污染区域内,什么都不思考地当一具尸体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何染摸索着,把补给员从驾驶位拖出来,放在副驾驶,自己摸着操纵杆,却想起眼睛剜掉了看不见路。
李好好举起手,想起何染看不见,悻悻然地收回胳膊:“我可以开吗?”
何染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过了会儿,她想起补给员的车上还有很多物资,招呼着李好好把门打开,把物资交接单取来,一样一样地念着,再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哨所里。
这次她没办法瞒着李好好来隐藏物资了,只不过精打细算也没了意义,之后不会再有补给,只会有从天而降的炸弹,将她们一并淹没。
前提是补给员安全回去。
李好好核对物资,很多字都不太认识,拚拚凑凑地念给何染听。
何染终于让李好好开车了,但前提是何染需要坐在旁边指挥。
瞎子指挥新手开车,撞塌了一处围墙,但还好把车挪到了公路上,开出去不到一个小时,何染就颠簸得受不了,叫停了。
“走吧。”
李好好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拽着无法辨别方向的何染出来,把车留在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