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
引玉看不出这人身上的鬼气,若真是夺舍,有肉身遮挡,那还真不好分辨。她摇头说:“一会我们自会下去取。”
小二笑得憨,竟嘿了两下,朝走道上一指:“那小的去忙了。”
引玉叫住他,“掌柜回来不曾?”
“还没呢,掌柜傍晚才会回来。”小二说。
引玉点头,见那店小二走远,便把门关上了。
话虽是那么应的,可她却没有要下楼的意思,谁哪知那饭菜里有没有加料。
“下去看看。”莲升是不会饿的,唯恐引玉忍饿。
看是得看的,引玉懒懒散散转身,没气力地说:“乏了。”
“要我抬着你?”莲升嘴角微抬。
“那得八抬大轿。”顺着这话,引玉打趣着说了一句,但她话音一落,又说:“还是算了,鱼老板分身乏术,怕是要长八双手才成,那样可就丑了。”
“隻中意好看的?”莲升语气极淡地问了一句。
引玉睨着对方,似笑非笑说:“那也不是什么样的好看都行,我很挑。”
莲升起身,说:“我给你带上来,你歇。”
引玉没拒绝,往下一坐便伏到桌上,头髮丝丝缕缕在脸侧盘绕,显得那张脸白得惊人,比玉版纸不知要白上多少。
这一伏,引玉又跌入梦中,自打来到慧水赤山,她还是头回做梦。
梦里并非冰雕玉琢的楼阁,而是木质的飞檐和黑瓦。遍天的雪亦是黑的,好似天仙泼墨,洋洋洒洒一大片。
所幸黑雪遮不住日光,四处还是亮堂堂的,这雪也并非冰凉透骨,未落地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余下春风一抹。
有人坐在她的边上,手中酒盅轻晃,醇香的仙酿溅了出来,洒上她手背。
引玉抿向手背,不恼不嗔,反而还笑了起来,说:“故意的?怎么不洒我身上,洒手背有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腰间系着莲纹红玉,是莲升。
“出来了就不用守小悟墟的规矩了,跟着我开心么。”引玉噙笑问。
莲升没应声,目光定定的,她将酒盅一倾,慢吞吞地品了一口。
“我这晦雪天好看么。”引玉又问。
莲升指向窗外,淡声问:“为何四处都设有画卷。”
“自然是为了来去自如,庇佑苍生。”这话好似正气十足,偏引玉姿态闲散,还眼波流转地抿了一口酒。
“不见有谁像你这样,对庇佑之地用尽真心。”莲升不胜酒力,光是轻抿一口,脸上已浮上红霞。
引玉伏在桌上,冰凉指腹往对方酡粉的侧脸碰,说:“我明明有更用心的时候,却有人视而不见。”
莲升虽还皱眉,眸色却已是醉得迷离,模样有些恍惚地握住引玉的手指头。
……
引玉是被推醒的,她只在桌上伏一会儿便腰酸背痛,睁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食盒。
莲升打开食盒,把饭菜一一拿出,说:“掌柜不在客栈里,问了小二,说是出门了。”
引玉睁着惺忪的眼,揉起眉心问:“上哪儿去了?”
“不知,他每日都是这时候出去。”莲升把筷子往她面前一递,说:“我看过了,能吃。”
引玉接了筷子,实则没什么食欲。她敷衍地吃了两口,咽下才说:“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日日冒着风雪出去,那店小二不觉得离奇,果然也不是人了吧。”
“又想吃生魂,又要挣活人钱?”莲升碰碰碗沿,示意她再吃一口,说:“倒也有意思。”
大白日出去,总不能是去觅食,虽说这晦雪天阴气盛,但白日大抵还是有些阳气的,就算有活人躯壳作掩,也防不胜防。
引玉勉勉强强再吃一筷,连咀嚼都很是强人所难。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搁,说:“那对兄妹住在这,也许早知道客栈隐秘。”
“你想如何。”莲升看她半晌,捏起帕子往她唇边按。
引玉一怔,闻到了帕子上的清香,鼻翼微微翕动两下,说:“康家掳掠寻常百姓的米面,在这一方豪横跋扈,偏不来这客栈撒野,依我看,客栈‘掌柜’和康家,怕是背地里有勾结,要想了解康家和厉坛的事,不妨从那‘掌柜’身上下手,他昨日……”
她一哧,说:“不还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么。”
“明儿跟他。”莲升用极其端庄正经的姿态,语气极淡地说了一句。
是夜,凉风习习,窗户被刮得砰砰作响,似有人敲窗。
床板始终是太硬了,引玉极难入睡,便侧身朝窗户看去,冷不丁瞧见一张脸。
整张脸都已经贴在窗纸上,却因为夜色浓重,而屋里又未点灯,所以只看得到黑黢黢一团。
到底是见多了鬼怪邪祟的,引玉哪会怕,只是有些意外地坐起了身。她一动,床板就嘎吱作响,惊醒了偎坐在边上的莲升。
莲升睨她一眼,察觉到她目光所向,很快便朝窗户望了过去。
才与屋中二人对视上,那鬼脸嗖一下便降了下去,没影了。
引玉哪会容它就这么走了,捏紧领口走了过去,猛一推开窗,顶着刺骨寒风便往外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