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
引玉哪里肯,轻着声说:“你是觉得我们好说话了?”
钟雨田被那目光一扫,打了个寒战,不敢卷铺盖了。
引玉打起哈欠,懒懒散散地踱了回去。
屋里油灯将枯,窗缝合得不大紧,风贴着棂边潜入,吹得火光晃曳。
引玉扯紧被沿,光坐着也不躺下,单薄的背已冻得紧绷,一双眼还净往莲升身上瞅。
莲升才用手抓过盆中火炭,此时不紧不慢擦拭着,用的竟是此前从木人口中扯出来的那一角绢帛。
因为看见了上面画着的莲,引玉才认得。
“睡不着了?”莲升擦完手,因为有点癖习在身,又施出一缕金光,再仔仔细细洗濯一遍才安心。
“我方才做梦了。”引玉话说得含糊,神色倒是清明的。
“梦见什么了。”莲升把绢帛往袖中一揣,“此前在小荒渚时,不见有什么是吓得着你的。”
引玉下颌往膝上抵,似笑非笑地睨过去,说:“那能一样么,鬼祟我是见多了,既凉不着我的心,也吓唬不到我,可梦里的那些什么情啊欲啊的,燥得我心慌慌。”
黑暗中,莲升朝她走近,往床沿一坐,不冷不热道:“我以为你见多识广,又身经百战,燥不着你。”
“你这样想我?”引玉一向是那闲闲散散的模样,在旁人看来,还真像是放浪无拘的。她早习惯旁人的闲言碎语,可这话从莲升口中道出,她越听越不是味。
她掀开被子,往边上堆,按住莲升的肩说:“那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还对不起您这么想我了。”
“睡了。”莲升侧头看向自己肩角上那隻漂亮的手,轻轻一拨。
引玉装聋作哑,耳朵递至对方唇边问:“什么?”
莲升直视着黯黪房中的那一撮明灭火光,淡声说:“睡了。”
后半夜安安稳稳过去,夺舍掌柜的鬼不知是何时回来的,此时正御着那躯壳在堂中小憩。
白日里出行的人多,坐在堂中用饭时,时不时能看见有包裹严实的城民步履艰难路过。
那店小二做事麻利,收拾好客房又擦拭起楼下桌椅,任劳任怨地忙碌着。
大敞的门外有人结伴路过,其中一人纳闷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冻死饿死还好说,偏偏是淹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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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二十三年, 这晦雪天的河湖已是冰冻三尺,要想寻个能淹死人的地方,怕是只有自家放在柴火房里的水缸。
不过,那也得把缸中人按牢捆紧了, 让那人冒不出头、喘不上气, 才淹得死。
于如今的晦雪天而言, 这样的死法过于蹊跷,也难怪过路的人提起这事时, 都不免诧异。
引玉和衣而眠,醒来时发觉床边坐着人, 便侧身支起下颌, 腔调里满是懒意, “你当真不累?”
莲升静坐不动,沉着的眼倒是转了, 朝那侧卧在床的人睨去。
“想哄你睡一觉, 怎么这么难。”引玉刚醒,一双眼似还雾蒙蒙的, 连挤出嗓的话音,都好似浸满水汽,带着潮意。
那潮意一定是能挟在目光中传播的,莲升想。否则她的心怎像是跌进了海水里,扑通响个不停。
“睡一觉?”莲升唇齿一动,隐去涌上喉头的隐晦悸动, 淡声说:“真只是这么想?”
引玉故作无辜,说:“在这地方, 我天天都得倚赖着你, 可不怕你累了病了么, 哄你睡一睡怎么的。”
倒也无可指摘。
偏偏这人笑得狡黠,化在眉目间的零星怠惰,让她的撩拨变得漫不经心。
这就够了。
莲升已像极了崖下忍饥挨饿的鱼,哪用得着咬钩,禅心一乱,便要腾身跃起,自投罗网。
莲升一直清楚,引玉向来很擅长乱她禅心。
就好比那时在小悟墟里,那句“是特地来看你破戒的”。单是那么一句话,足以在她思绪中击起千层浪。
“说起来。”引玉悠声,“我还不知道以前在白玉京时,我们是怎么相处的。”
莲升定定看她,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然,您给我说说?”引玉撑起身,“否则我连坏了咱们以前未言明的约定都不知道。”
太刻意了,唯恐别人看不出她的算计。
莲升丢了禅心,伸手把撑起身的人按回床褥上。
引玉的后脑杓又挨着软枕,乌发如洒。
莲升倾了过去,却未压身而下,可惜,从肩头散落的头髮替她抹去了那点儿可有可无的距离。
她眉心花钿如烧,红得刺目,偏神色冷漠,似还有所固守。
“告诉我啊,鱼老板。”引玉又叫起那个称呼。
莲升顿住。
“还是说。”引玉刻意试探,“莲升?”
莲升捏住她下巴,温玉食指往上一滑,压住她的下唇。
引玉的唇是干燥的,在这风雪天里,她整个人又干又冷。
莲升像是要把那唇揉润揉化,自暴自弃般,微微施劲,带着薄愠说:“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引玉看见莲升手腕上那串佛珠在跟着晃动,她多想,将那珠串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