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
“谁的。”莲升又问。
谢聆竟是声音带颤地说:“我妹妹。”
“我要的是名字。”莲升不冷不热道。
谢聆握紧剑柄,剑尖直杵着地,借以撑直身说:“谢音。”
就是在此前的世界,借名寻物也不是稀罕事,物件和所属者之间,总会有特殊的连结。
只是引玉发现,莲升脸上的漠然竟细微一滞,问:“怎么了?”
莲升深深看了谢聆一眼,掌心金光飞逸而出,钻得那丘珠宝叮当响。
少顷,金光托着一长命锁从杂乱的珠宝中钻出,长命锁铿地落下,而那金光寂寂无声地归回莲升掌心。
谢聆不问金光为何,目光逐着那隻长命锁坠落,瞳仁猛地一震。
“可是此物?”莲升问。
谢聆手中剑叮地落地,他手中空空,双掌却颤个不停,眼里竟已是猩红浸润,好像血泪俱出。
钟雨田也不说话,被谢聆那模样唬住了。
谢聆向来沉默,此时溢出眼底的情绪好似天上月明,能掀得潮涨潮落,掀得海水激荡。
他似乎要哭了,却固执着没有弯下腰背,更没有低头。
他的目光微微下垂,姿态明明还是端正无比,周身却好似写满了脆弱和低微,他像是兜不住海河的岸堤,一触即溃。
半晌,谢聆才弯下腰,双手捧起地上的长命锁,哑声说:“是它,是谢音的长命锁。”
引玉观此地已无值得探寻之处,又觉得该给谢聆一些空间,转身问莲升:“出去么。”
莲升颔首,目光从谢聆身上一扫而过,不做停留,说:“走。”
钟雨田这才像是被赋了魂的躯壳,猛地腾起身,手忙脚乱追上去说:“带上我!”
如何进来,自然就要如何出去,墙上的机关并未做隐藏处理,叫人一摸就摸着了。
在石砖打开后,谢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了出去,把长命锁紧紧捂在心口。
这晦雪天里,人人都有故事,引玉只是多看了谢聆一眼,没有多问。
出康家祠堂,一阵铃声随风而响,风来得急促,铃铛也响得狂乱。
祠堂一类的地方,其实不适合悬铃,铃声招魂不假,要是招来其他厉鬼鸠占鹊巢,怕是整个康家以后的子孙都会遭殃。
起初来时没听到这响声,此时引玉才觉得诡异,循声抬头,便见飞檐上有一隻玉雕铃铎。
“铃铎怎么会挂在这。”她眯起眼打量。
莲升也才听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过去。
那玉雕铃铎传出的声音似有古怪,一听便让人心乱如麻,好似什么琢磨不透的怨怒哀愁全都从心底涌上喉头。
“金子,我要金子!”钟雨田一个转身,又要走回祠堂,却被高出一截的门槛给绊了个狗吃屎。
摔了这一跤,他还没醒神,四肢并用地爬到佛龛前,作势又要打开暗道。
引玉原只是觉得铃声吵闹,见钟雨田好似发狂,才明白,那铃铎分明有鬼!
就连紧按胸口的谢聆也目露异色,眦裂发指地握紧手中剑,随他一动念,剑便叮地作响,数道罡风自剑身旋出,撞得地上积雪飞扬。
莲升神色骤凛,分出两道金光,分别朝钟雨田和谢聆飞去。
金光往两人眉心处一钻,他们便定在原地,连面上神色都僵住了。
引玉捂住心口,各种理不清的杂念一窝蜂往外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隻觉得满腔怅惘快要将她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欲,是被浓墨浸染后越发分明的欲。
在梦里,她一意孤行,执意摘下佛陀身边的莲,如今一颗心也在逼着她背道随心。
引玉忙往心口处锤,狠将目光从莲升身上撕开,她想要不假,可她从来不急求。
莲升定定望着飞檐下的铃铎,听见引玉窸窸窣窣要走,才回神扭头,问道:“你去哪?”
听见那声音,引玉更是心乱如麻,把手炉往莲升怀里一塞,冷声说:“别看我,也别同我说话。”
莲升还真不再开口。
引玉抿唇瞪向莲升,不想此人还背过身,不容她看。她隻好跑进祠堂,本意是想找撘脚的椅子,但刚进去,便见到了一架梯子。
飞檐上那隻铃铎,她得取下来,铃铎中一定暗藏玄机!
梯子很沉,引玉搬得何其吃力,在过门槛时,无暇留心太多,梯子一角猛从钟雨田脸上刮了过去,就跟给了他一大耳巴子似的。
“你想做什么。”莲升按住梯子,不让引玉往上踩。
引玉仰头,不愿多看莲升一眼,挤出声说:“取它。”
“那是魂铃。”莲升仰头说。
引玉皱眉:“魂铃?”
“不错。”莲升一弹指,那木梯便被推至墙边,撞出咚隆响声,“你想取,喊我就是,怎么还不许我和你说话。”
“你还能任我予取予求?”引玉嗔道。
莲升看她眉目间凝着烦乱,顿了些时,淡淡说:“也不是没有过。”
这回,沉默的倒成了引玉。她不大自在地退开一步,搓起冰冷的手催促说:“取它,快些。”
魂铃乃是招魂之用,玉器却是辟邪的,这两样东西融为一体,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