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
“牠……要把真身给谁?”引玉怔住,“这种让己身星散,再将之赋予旁人的举动,真是闻所未闻。”
“难怪无嫌对康觉海说, 这才是两面佛的真容。”莲升随意翻转手中佛像。
“受供奉的根本不是灵命。”引玉诧异,“而是它!”
“不错。”莲升把佛像放回篓筐, 眉眼间愁云一凝, 连带着花钿也好似浸了墨色, 不艳了。
她的心绪还算平稳,淡声说:“所以牠求涅槃,本就不是为自己求,牠早达圆满,何须再求无余依。”
“怪事。”引玉定定注视篓中佛像,冥思苦想一阵,还是未得结果,说:“我在小悟墟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沙弥。”
“我亦然。”莲升再度转动石珠,指腹下凹凸不平,是“涅槃”二字。
她把石珠转正,让漆红的那一面露了出来,“我曾日日听牠说禅解经,如今才知,我从不认识牠。你说牠是被迫,还是自愿如此?”
“谁逼得了牠。”引玉心觉好笑,意味深长地问:“是天道,还是我?”
纵观整座慧水赤山,似乎没人逼得了灵命。
莲升弯腰,捻起地上的碎泥,说:“不会是你。”
引玉的嘴角才扬起些许,忽地就僵住了,这露出真容的佛像,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下厉坛时,地底下也有石像一座,那尊像和无嫌极像,却又并非完完全全和无嫌一样,石像面颊靠近耳朵的那一处,露出些许斑驳痕迹,好像底下还有一层面皮。
引玉之前就觉得,无嫌的像不过是一个幌子,她当即开口:“你可还记得,我们那一次下厉坛。”
“怎么?”莲升一勾手指,散了满地的泥灰竟又重新覆上佛像脸面,将里面那还算恬静的睡颜遮了起来。
泥土紧贴着佛像,被一点点捏成原来的模样,看起来那层“皮”好像从未被震碎。
引玉摸向佛像脸面,不论怎么抠刮,还真抠不破,她慢腾腾说:“那次我看到,无嫌在厉坛下的像似乎也有表里两层,它耳边露出些许痕迹,只是那痕迹隻存在须臾,我以为是看花了眼,所以从未提起。”
“果然还得再下厉坛一次。”莲升将背篓上的粗布一拉,遮好佛像,唯恐灵命能借此佛像的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
耳报神躺在桌上,糯着声温温吞吞说:“下回也给我整一个会变脸的壳子,这壳子只能换裙子穿,却换不了脸,腻味了。”
“这等阴邪之物也想要,你真是不挑不捡,不如找无嫌去,让她给你弄。”莲升睨过去。
耳报神呸了两声,说:“你们这两人,真是一个赛一个刻薄,明知我听不得邬嫌的名字,还偏要在我面前提她!哼,谁要和坏胚走在一块,这变脸的玩意儿我老人家不要就是。”
“也是。”引玉别有深意地说:“为老不尊的事,做一回就好了。”
耳报神很刻意地多哼了一声,生怕引玉在莲升面前提它装成婴儿嚎啕大哭的糗事。
引玉笑笑,没提那事,她朝背篓轻踢,说:“这佛像怎么办?”
莲升拉起引玉素净的手,看她指甲缝里是不是还余有泥迹,“你亲自挖回来的,如今问我怎么办。”
引玉一双手洗得干净,衬得莲升挨了雷的半隻手掌狰狞可怖。
耳报神嘀咕道:“还不快些将这佛像丢出去,把它搁在这,我怕是连眼都不敢合,谁知道这玩意会不会在夜里偷偷吸我老人家的阳气,又或者大变活人,一个邬嫌从天而降。”
“如今提无嫌的,是你,可别胡乱赖人。”引玉笑说。
“我不过提她一嘴,你俩却是用她吓唬我!”耳报神愤愤不平。
莲升勾了手指,平躺在桌的木人便被风托起,轻盈盈的跟羽毛一般。
风一敛,耳报神便咚地就落进背篓里,又冷不丁和两面佛狰狞的背面脸对脸。
耳报神哭哭啼啼地埋怨起来,“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真是坏进骨子里了,就这么捉弄我,是觉得我老人家好欺负?是,我是好欺负,我……”
它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叫:“这东西动了,它动了,救救我!”
粗布又被掀开,寄住在木人里的耳报神本来只有眼珠子能动,这一吓,竟手脚并用地往外跃,啪嗒摔在地下,眼珠子转个不停。
背篓里的佛像没动,只是面露血光,完好的泥皮竟又现出数道裂纹。
“是不是刚才没糊好?”引玉怔住。
“不是。”莲升摇头。
耳报神又动不了了,它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篓里逃脱,如今喘噎着说:“老人家我被做成耳报神多年,还是头一回被吓着,你们还不快些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自己变脸了。”
变是没变,在裂出数道蜿蜒痕迹后,就再无变化,只是血光还在。
莲升俯视背篓里的佛像,不解道:“将变不变。”
说着,她朝佛像脸面摸去,指腹竟沾到了浅淡的血迹,所谓血光,原来是真有血色。
引玉看到了莲升指腹上的那抹红,不安问:“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