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
众人哀哭着走向厉坛,人群中有些个跟疯了一样,哪愿意相信,自己就要给康喜名做牛马了。他把怀中黄纸一抛,快步朝厉坛正中那株桃树跑去,袖中短刃一拔,分明要砍树。
一个人影逆着风衝上前来,身形快到留下残影数个,猛一抬剑,便把那人手里的匕首砍断了。
此剑削铁如泥,想必削人项上首时,也能如此干脆利落。
握匕首的人大吃一惊,狰狞神色全无,后仰着往地上跌去。
谢聆目光冷厉,手上银剑一侧,说:“谁敢动这棵桃树。”
跌在地上的人惨叫着跑回人群,却被康喜名一脚踹在地上。
康喜名看不惯谢聆,可谁让谢聆是老夫人找人去请来的。他咬牙切齿,拱起手阴阳怪气地说:“见笑了,手下人衝动。只不过我有一惑,你明说你除不了那桃树妖,如今又要碍着众人除妖,难不成你和那妖怪……”
谢聆打断道:“是怕你们白白送命,要么丧命在桃树妖手上,要么被厉坛下涌出来的鬼祟生吞。说起来,桃树是你们敬的那位仙长栽下的,你们动这棵树,是要与她为敌?”
康喜名冷声:“胡说八道!”
谢聆见他们不再上前,这才收剑入鞘,转身走开。
晦雪天里,众百姓喜闻乐见,康觉海死得好,康文舟也死得好,但还不够,众人还要在心里恶意诅咒着,那康家宅子里的,死绝了才好。
引玉和莲升回到客栈时,谢聆恰也回到,谢聆虽还是满脸疲色,却多了些许精神气,衬得他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谢聆见两位仙姑,喉头髮紧,半晌才说:“二位,从卧看山回来了?”
引玉看到谢聆,就想起祥乐寺后山的坟,还有坟前木牌上歪歪扭扭的“谢音”二字。她应了一声,问:“厉坛可还好。”
“还好。”谢聆目光闪躲,声音干涩地说:“那二位找到桃树所在了吗。”
“的确是祥乐寺。”莲升定定看他,说:“寺里有半院的桃树,二十三年前,有人曾在那掘走桃树一棵。”
听到“祥乐寺”,谢聆的目光更是摇摆不安,原先松弛的姿态变得何其紧绷,说:“庙里的确有不少桃树,厉坛的那株有灵,不知寺庙里的其他桃树如何。”
“其他的平平无奇。”莲升话总是不说尽,似乎不想挑破谢聆那脆弱的心防。
谢聆垂下眼,压着嗓说:“庙里的师父还是不是从前那位?”
“应该是,那位师父说他从前就在祥乐寺,如今独自守在寺中。”莲升淡声。
引玉往听宵雨里看,故意问:“谢音在房里么。”
谢聆假装心澜不动,垂着眼说:“在。”
“可以见见谢音么。”引玉又问。
她不是要挑破,她要谢聆自己想明白。
世人多苦难,若是一直沉溺在自己臆造的和乐美满中,也许死都死不明白。
早些抽身而出,死后也好做个清醒鬼,投个清醒胎。
谢聆神色微变,拉起门,将身后的那点间隙完全挡住,说:“谢音累了,在休息。”
他惊慌失措,扶在门上的手颤抖不停,他自己不愿承认的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莲升移开目光,掌心一翻,朝引玉递去,手上被劫雷擦出的伤已经结痂。
引玉好整以暇地看莲升,装作不解其意。
莲升不想看谢聆这可怜人被逼急,皱着眉头,喉头挤出一个字“痒”。
伤口结痂,是会痒。
引玉轻捏莲升手指,牵她走远,眸光盈盈润润,说:“怎的,还衝我撒娇呢,从我这学的?”
莲升收了手,推门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一直都有,我何时不坦诚?我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说我心术不正也罢,反正我非要。”引玉笑着踏进门,差点踩着地上的木人。
耳报神那木头身可不好驾驭,怕是又使了九牛二毛之力,才从桌上滚到这。
它眼皮子一掀,明明眼耳口鼻都是事先雕好的,无甚表情可言,偏那眼珠一转,硬生生凹出了一副怒目嗔视的模样,说:“怎还知道回来呢,也不知道二位是被哪里的妖魔鬼怪绊住脚了,二位再迟些回来,我老人家就要被两面佛像吓得魂飞魄散了,二位怕是要哭断肠。”
引玉弯腰捡起木人,把它往桌上一搁,说:“去了厉坛一趟,找到了桃树的来处,无嫌此前在小荒渚布阵养疫鬼,定也和灵命脱不开关系。”
耳报神原听得心烦意乱,腹诽此人顾左右而言他,可一听到邬嫌有关的事,立即把委屈都抛到了边上,说:“如何,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莲升关上门,走去推窗,往厉坛的方向望,微眯着眼说:“灵命曾也在卧看山传疫,在晦雪天设坛前,卧看山因疫病死了不少人。”
“就算如此,邬嫌也罪无可赦,她养疫鬼前已经恶状满身,总不会事事都是别人所迫!”耳报神冷哼。
莲升回头,平和开口:“无嫌能到慧水赤山,定是因为灵命。”
引玉坐下,终于得以休息一阵,长舒一口气说:“我此前的怀疑,已渐渐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