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
“我看桃树。”谢聆哑声,又说:“如今是什么状况,怎么祭礼忽然就结束了?”
“也不怕将自己的性命看没。”莲升睨他。
谢聆沉默。
引玉虽然不解,可想想这的确是谢聆会做的,她不问桃树的事,隻说:“设坛者已经离去,如今该净化整座晦雪天,推翻厉坛,给所有人一个解脱。”
谢聆定定不动,发丝和眼睫很快便结上了霜,良久,他死寂般的心似乎恢復了跃动,问:“那康家呢,康家在晦雪天一日,这里的人便不能安宁,还不是会有亡灵无数,众人还不是不能安生?”
莲升把伞接了过去,她大半个身露在雪外,却把引玉严严实实遮着,淡声说:“这不是死局,春还之日不久矣,康家的命数早就写好了,他们会得到应有的结局。”
谢聆失声痛哭,所有积攒在心的狂浪悲恸,在这一时间全部倾泻而出,他毫无保留,每一滴泪都是曾压抑在心的苦痛。
就好像回到了九岁那年,初来晦雪天时,难过便会哭,不忸不怩,不闪不躲,还是孩儿心性。
屋里,梅望春和柯广原撩起帘子,一颗心也激动澎湃,感慨万千。
梅望春问:“仙姑,那咱们能做些什么?”
“就在客栈里。”莲升撑伞和引玉走远,这一趟,去的是厉坛。
引玉顺手把耳报神塞到了莲升的衣兜里,空心木人虽然不沉,却还是将莲升的袖子给坠得扬不起。
耳报神嘀咕:“还说担待我。”
谢聆蓦地迈步,匆匆忙忙跟了上去,眼泪还在流个不停,哭停后在脸上结出一层薄霜。
厉坛之祭结束得突然,康喜名死得也突然,如今康家有的人还在厉坛边上痛哭,有的不知前路在哪,慌慌张张跑远了。
康喜名这一死,康家便成了一团散沙,众人仿徨不安,才真正明白老夫人这几日口中的念念叨叨。
康家的命数要到头了,康家要没了,没有人能得善终!
引玉和莲升到时,那株桃树已压不住底下的鬼魂和僵。桃树摆动不定,似在催促众人离开,可是边上的人沉浸在苦痛中不能自拔,根本无人注意!
一些僵手僵脚的“活死人”从桃树下爬出,在闻见活人生气后,口中流涎不停,木愣愣的眼珠子一转,便朝生气飞奔而去。
不错,飞奔!
此地的僵本就不同寻常,离开桃树的镇压,凶相全露!
康家所有人听见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才刚刚抬头,还未来得及逃开,便被尖长的指甲给划得身首分离,血汩汩而流。
死亡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的肢体还有感觉,双耳还听得见声音,一双眼也还算看得清晰,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吃的,也知道同伴是如何被掏空的。
他们的头颅被僵勾起,僵用钢齿般的牙凿开他们的颅骨,吸食他们的脑汁,末了便把那头颅丢到一边,生嚼他们的骨头和肉。
厉坛外血红一片,就连茫茫大雪也来不及将他们的尸首掩盖。
那些人一死,他们的魂便离了窍,还未明白自己已成鬼魂,魂灵就被吞去。
康觉果然个个都不得善终,一些人没有走远,那背着康觉海尸体的人被追上,不光是他,连康觉海的尸身都被吃得骨头不剩。
其余走远的也没能轻易逃脱,他们日日生活在一块,沾染彼此的气息,僵便循着相似的气味追去,好似不能饱腹!
引玉提着裙,在斑驳血迹上踏过,放眼望去全是残肢,全是红,天地间好像隻余下红白二色。
她看了一圈,转向莲升说:“那些僵好比春苗,滋养他们的只有阴气和怨怒,久而久之,他们也变得凶悍无比。”
这地方的鬼祟饿了太久,刚刚那一场盛宴没能满足他们的辘辘饥肠,如今看见活人,又带着一股阴邪之气飞蹿过去。
莲升抬掌拍开,投过去一个眼神,众鬼瑟瑟发抖,全都不敢造次。她施出金光,点点金光好像化作润雨,降在厉坛上,然而这雨却涤荡不去污浊,此地阴气简直顽固!
引玉想踏上厉坛一探究竟,便被莲升拉住了。
莲升掌心金莲还在旋着,她面色冷漠,眉心花钿化作暗色,哑声说:“石像前那些魂受灵命束缚,难以根除。”
“其他的鬼祟能除去么?”引玉顿住脚步。
“一试便知。”莲升身侧立刻绽开金莲无数,朝着四方延伸而去。
可是晦雪天大啊,晦雪天广袤无垠,若要金莲开遍地,莲升怕是隻余下半条命!
引玉心跳微滞,忙不迭攥住莲升的袖角,却不敢出声打搅,唯恐乱了莲升的心神。
却见莲升浑身一震,万千金莲蓦地收敛,连她掌心的那一株也有破裂之兆!她一转掌心,再施金莲,眉心花钿渐黑,那是气竭的迹象。
引玉动不敢动,一声“莲升”已酝酿在舌根,她的目光根本不敢从莲升身上移开,只要莲升一吃痛,她便要喊停。
引玉终究是低估了晦雪天遍天遍地的阴邪之气,看莲升冷着脸重重复复施了几次金光,此地阴气竟隻减上些许。
在见到莲升花钿溢血时,她终于克制不住,拉紧莲升袖子说:“回神,莲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