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
引玉蓦地收手,目光忽然定住,眼前是一张翻倒的桌子。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搬,便见那木桌被金光掀开了。
隔着街,薛问雪在不远处喊:“仙姑,有暗道!”
引玉蹲了下去,目不转睛盯着脚边挖凿粗糙的地洞,压着声说:“这里也有。”
修仙者耳力惊人,薛问雪自然听到了,他把那边的地洞重新盖上,转头朝仙姑走近。
地洞挖得不深,里边泻出光亮,欢呼声一阵接一阵,男女都有。
引玉扭头看向门外呆站的桃妖和她的僵,干脆对薛问雪说:“你留在上面照看他们。”
薛问雪不假思索地答应,“仙姑放心。”
莲升却拉住引玉,弯腰朝她凑近,好像在端详她的面容。
“怎么。”引玉扭身仰头,轻声问:“我也要在上面等?”
“不是。”莲升抬掌,轻覆上引玉的眼睑,说:“换副面容下去,切莫惊扰到地下的人。”
引玉合上眼,觉察莲升温热的掌心正在缓慢下拂。她装作没蹲稳,往莲升那一倾,唇生硬地贴了上去,说:“腿乏了。”
莲升不出声拆穿,盯起引玉变得陌生的面容,不由得低笑一声。
引玉下意识摸脸,“你把我变成什么样了。”
“不丑。”莲升拉开她的手。
引玉索性不管,反正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要是丑了,折磨的可只有旁人的眼睛。
莲升也在自己面容上施了术,看模样就像平平无奇的乡野妇人,一身粗布麻衣干脆利落。
引玉也笑,抬手摸起莲升的眉心,可惜摸不着花钿了。
两人相继步入地洞,里面豁然开朗,壁上悬有火把无数,将里边照得煌耀刺目。
一瞬间,引玉好像重回到阴间地府,又撞进了鬼市里的热闹赌局。观此地长桌遍布,桌上全是些骰子和牌九,除了分外亮堂外,当真和阴间一模一样!
可以说,就算她们不易容,也没人会留意身侧多了谁,他们一个个浸心赌局,双眼根本不能从木桌上移开。
“大!大!大!”
“我看是小,定是小!”
“押小!”
随着瓦盅一掀,有人欢喜有人忧,输的并不沮丧,将钱袋一掏,又重新下注。
引玉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边上的人无心看她,有些人已经赌到眼红,撕心裂肺地对着瓦盅喊叫。
地下宽敞明亮,虽不至于把扪天都地底掏空,却足够容纳整座城的人。
可以说,不论是哪个地方,都有人溺心于斗牌和投色,但整座城都沉溺于此的,实属罕见。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哭喊着,拽着男子的衣摆喊饿,偏偏男子还在下注,根本不愿扭头。
小孩多半是惯了,哭了半晌未见回应,便坐在边上咬手指头,十个指头都被啃得鲜血淋漓,也不知是不是饿的。
引玉走过去,把此前柯广原备给他们的饼取了出来,递上前问:“吃不吃?”
小孩一愣,不停地咽起涎液,双眼暗暗往男子那边瞥,不敢接。
引玉掰给她一角,自己吃了一口,晃晃手说:“要不要,香得很。”
小孩盯了她半刻有余,见这两人不近赌桌,神色也不癫狂,这才试探般伸手,等将肉饼捏在手上,才小口咬下。
她边盯引玉和莲升边咀嚼,嚼得口中饼都成粉浆了,终于沉不住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害你,你吃。”引玉说。
对于引玉这好似诱骗小孩的举动,莲升不置一词,干脆侧身打量起远处挤挤攘攘的人。这些人绝不是身中幻术,可那不忌输赢的样子,当真像中了邪。
“好吃么。”看小孩咽完最后一口,引玉弯下腰问。
小孩目光闪躲地点头,还在不住地吞咽,小声说:“你们是从外面来的?”
“是啊,坐了整整七日的马车,颠得骨子都要散了,本以为这里能有客栈,哪料进了城一个人也不见,循着声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引玉胡说八道,又掰她一口饼,“这地方属实奇怪,看你年纪不大,知道扪天都的赌博之风是何时兴起的么。”
小孩戒备心略微消减,接了那块饼便囫囵吞下,说:“听人说,是妖怪走之后。”
“妖怪?”引玉心一凛,问:“什么妖怪?”
小孩迟疑了好一阵,抿了一下干裂的唇,问:“你们进来之后,没碰过这里的东西吧?”
“没。”引玉促狭说:“连挤都挤不进去,碰得到什么。”
“万不要碰!”小孩松了一口气,这才掩起嘴小心翼翼地说:“那隻走了的妖怪,是猫妖。”
莲升目光一敛,低头问:“二十三年前的事?”
小姑娘掰着手指数不清楚,讷讷说:“那时候扪天都有妖怪,专吃小孩,我爹好像就是妖怪走后才出世的。听奶奶说,她生下爹后,和我爷爷东躲西藏,就怕妖怪忽然又杀回来了。那段时日,谁也不敢生下小孩,与其让小孩死在自己手上,也不忍看他被妖怪掏心掏肠。”
“你怕不怕?”引玉掌心浮汗,不信归月会做这等恶事,怕是被人使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