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
“你我差不多。”引玉笑了,“可别互相挑剔了。”
“我的这口井, 正对着孤风月楼。”林醉影顿住,“我曾想进楼里一探, 可才探进去半个身, 便被幻象逼退。那幻象不是我承得住的, 我隻知她挂了牌匾,贴了门联, 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在里面放了别的东西。”
“我知道。”引玉一顿, 翻掌变出一把木梳,想把林醉影凌乱的鬓发梳齐, 说:“但你猜得到,在看见这口井前,我是怎么找到孤风月楼的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林醉影格外关注仪表,她能变出千般皮囊,每一张皮囊都得她细心对待。
看见木梳时, 林醉影微微一愣,才想起自己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打理衣发了。
引玉干脆抓了林醉影的手, 把木梳放到她掌上。
林醉影握住木梳, 把烟杆搁在边上, 拆了发髻重新挽,说:“孤风月楼比芙蓉浦其他屋舍要高,门前还有无嫌后来挂上去的牌匾,你随意一眺就能眺见。”
“其实是因为一地缚鬼指了路。”引玉坦然。
林醉影完全没料到,芙蓉浦竟还藏有鬼怪,否则她哪会孤寂二十年,二十年里无人相谈。
她一怔,问道:“缚在哪一处?我躯壳将碎,如今五感大衰,境界也跌至谷底,什么妖气鬼气,全都分辨不出来了,也许连寻常凡人的两个拳头都挨不住。”
“在湖边,恰避开了你插有断竹的几处。”引玉想起琬娘,慢声说:“她因为怨怒满身,所以被困在水底,此前倒是见过你一面,你到湖边捡了石珠。”
听到怨怒满身,且又是地缚鬼,林醉影当即想到琬娘,她梳发的手一顿,问:“是琬娘,是不是?”
“是她,也正是她告诉我,芙蓉浦的灾祸源于孤风月楼上忽然炸裂的麒麟像。”引玉伸手,替林醉影把垂下来的两绺发勾了上去。
“她如今还在?”林醉影匆忙望天,企图望出画外,一边将遗漏的那两绺发攥进手心。
引玉摇头说:“渡走了。”
林醉影魂不守舍,少倾笑了笑,说:“也好。”
“我在孤风月楼里,找到了无嫌藏起来的东西。”引玉话未说明,“她没有骗你,她的确要将孤风月楼拿作它用。”
“我没有怀疑无嫌,如果她当真是骗我,后来也不必再来一趟。”林醉影看引玉身无大碍,哑声说:“幸好你没事,楼中的幻象也不好破。”
引玉怎会不知道。
林醉影笑得淡,嘴角往下一撇,又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她低头看向已算洁净的双手,说:“我当时深陷幻象,也杀了无数的人,我合该在这里守一辈子,我要他们在下面衣食无忧。”
她双眼放空,说:“以前筑这芙蓉浦,是想让伤心人都找到归处,没想到在最后,此处哪里能忘忧,甚至还成了一片伤心地。”
“错不在你。”引玉淡声。
林醉影看向她,拿起边上的烟杆,捏了袖口随意擦拭两下,便将烟嘴咬住,就好像烟窝里还有忘忧草。
她摇头说:“错不错另说,不过沾了杀孽,就该偿还,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引玉抿唇,她早想好了,到时候诸事一了,莲升去恳请天道降罪,而她也该去领自己的罪。
林醉影淡笑,故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是给亡魂们多供些纸钱,成日哀哀戚戚也不是办法,只是不知道,如今无嫌和那人如何了。”
引玉思绪一定,把林醉影嘴里的烟杆拿了过去,在手里拿捏着玩,说:“无嫌已彻底沦为役傀,如今我只能靠她此前留下的诸多线索,来揣测她的心思。”
“那使役她的人是……”林醉影面露急切,可话音方落,便意识到自己是在窥觑天机。
这等事哪容得她多问,知道了怕是要折寿的,如今她魂体单薄,还是少问些为好,所以她改口说:“算了,你可别告诉我,我从来不问你在天上的身份,便是想活久一些。”
“我本也没打算告诉你。”引玉坦白道。
“无嫌彻底沦为役傀,我倒是不觉得稀奇。”林醉影手上没了烟杆,隻好刮起梳齿玩,又说:“那时她在芙蓉浦,就已经落入半梦半醒的境地,我常常要揣度,眼前的她究竟是不是她。”
引玉拿着烟杆□□了一阵,还是不得劲,还得是她在小荒渚的那一根,才最是趁手。
她望着远处说:“不过,我们已有眉目,届时一定能给众生一个交代。”
林醉影促狭一笑,“‘我们’?我以为单单是你,之前无嫌说你受困,想来之后一定是有人助你,你才能脱身。”
知道对方话里的暗示,引玉慢悠悠说:“是她,她的千般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林醉影终于展颜而笑,说:“那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从未亲眼见过。”
“芙蓉浦还有酒吗。”引玉忽然问。
林醉影了然,起身说:“有,你随我来,只是那酒我取不了,你要是想喝,还得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