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
引玉微愣,哧地笑出声,说:“在小荒渚隻待了二十三年真是委屈你了,你合该继续扮那鱼家家主,日理万机,天天同人周旋。”
“不这么说,别人怎会信。”莲升走到村中,沿着灯火通明的长街一路前行。
村里人不少,见有人路过,都纷纷抬头打量一眼,许是因为平日里进村的外来人本就不少,所以看见这生面孔,也无人觉得稀奇。
莲升看似也不像是头一回来的,姿态坦荡至极,忽然停在一户正在宰杀山猪的人家面前,说:“不知村里有没有饲蛇的?”
杀猪的没应声,坐着嗑瓜子的妇人仰了头,看了莲升一眼,说:“饲蛇的没有,但李老头子倒是有一手擒蛇的本领,就连那一人宽的大蛇,他也逮得回来。”
“这么厉害,敢问李家往哪儿走。”莲升说。
妇人吐了瓜子壳,抬手往远处指去,说:“你就沿着这路一指走,看见院子里有晾晒蛇干的,就是李家。”
“多谢。”莲升朝引玉投去一眼。
引玉慢悠悠跟在后边,那姿态和她一身皮囊极不搭调。她朝周遭扫去一眼,肩抵着莲升的肩,说:“龙娉总不能把自己变成蛇干晾晒。”
“看看便知。”莲升说。
这村里晾晒蛇干的只有一户,整个村也隻那一户熄了灯。在旁人都在为了生计彻夜不眠时,那户人早就睡得鼾声大起。
院子的栅栏压根未叩上,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引玉走到院中,听着那如雷贯耳的鼾声,打量起满院的蛇干。
应当都是要入药的小蛇,看模样都不像龙娉。
引玉想起,此前村口那人说,姓李的把巨蛇悬在房梁,也不知硕大一条蛇挂在头顶,那人怎么睡得着。
作者有话说:
=3=
院中晾满蛇干, 远远望着好像挂了麻绳无数,其间腥味浓重,又夹杂些许死气,偏偏妖气难觅。
龙娉在藏踪匿迹上的确有一手, 否则以她那脾性, 如何苟活得到如今。
这气息混淆的村子, 就是天然的屏障,护了她或许数年、十数年的周全。
“满院同类的尸, 她如果是躲在此处,也称得上冷漠。”莲升冷淡道。
“你看这数以百计的蛇干里, 有没有她?”引玉问。
满院各式各样的蛇干, 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屋中响亮的鼾声中, 莲升的目光缓缓扫过。
引玉细细回想,方才在不移山撞见的龙娉蛇身。
那蛇身也就个几指宽, 麟几乎全黑, 身上有金环,头上还长了须, 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像龙,只可惜尺寸小了一些。
只是,想来龙娉不会愚钝到不遮不掩地把自己挂在竿上,至少会把自己断了的蛇尾藏起来。
“用了术法,就会有破绽。”引玉在晾竿间穿行,一双眼和竿上蛇干离得极近, “就算没有气息泄露,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错。”莲升抬手拨动面前那梆硬的蛇干。
引玉扭头, 目光在莲升手上顿了一下, 说:“如何?”
莲升收回手, 捻动方才碰了蛇干的两指,说:“再看看。”
院中蛇干过百,一下还看不完。
莲升慢步往后巡,前三排后三排的竹竿上均无龙娉,越是往后走,她神色越冷。
引玉也有所察觉,走到最后一竿前时,心不由得下沉。
满院寻不到龙娉的影,竿上蛇干不过是寻常死物的躯,术法痕迹全无。
屋中鼾声越发响亮,时而低沉,时而高昂。
引玉猛朝那熄灯的屋看去,总觉得这鼾声有古怪。
莲升也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泥房,说:“她的气息的确虚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引玉皱眉,本想再细细分辨龙娉的气息,却被满村的腥味熏了个正着,太衝鼻了。
“但也有迹可循。”她接上莲升的话。
莲升蓦地一打响指,檐上的瓦冷不丁被掀动,啪嗒猛响。
声响不输鼾声,偏偏屋里人没醒,只是鼾声听着……还更高昂了一些。
高的那半分微不可察,但引玉和莲升皆非常人。
引玉抬手指向泥屋,不动声色。
莲升定定盯着那扇窗,才打过响指的手倏然一转,不紧不慢展开掌心。她掌上金莲盛放,光彩熠熠,外沿瑞光灿金,其心丹红。
金莲变作飞絮,从窗缝门缝钻入其中,照得屋中明亮非常。
那什么桌柜和吊顶的影,全映在了薄薄窗纸上。
不对,什么吊顶,这屋哪里有吊顶!谁家吊在悬梁下的灯架还会微微挪动。
那根本就是,活物。
看那盘虬曲折,还微微拱动的模样,可不就是旁人口中那一人宽的大蛇。
金光才刚钻进门窗,屋中蛇影便被惊扰,自然要想着法子跑路,所谓一人宽的大蛇,怕就是龙娉的伪装。
飞絮般的金光贸然入室,不光大蛇受惊,似乎屋主也受了惊吓。
刚才瓦片大动都没能将主人惊醒,如今金光不声不响闯入,反倒将那人扰醒了。
不,也不对。
屋里人的气息变也未变。
映在窗上的蛇影也没变,却有麻绳粗细的玩意在半空中摇晃着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