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
“为什么。”莲升是能看出斧头的轮廓, 却不明白前因后果。
再看,这泥墙有近三十尺高, 浮雕虽未雕至泥墙顶端,却也是手长莫及。
浮雕上除了宫城, 还刻有灵犀城各处, 城中不论谁诞下长女长子, 都得死在斧下,其后出世的, 才可免去一死。
以前在白玉京时, 莲升不常到凡间,更别提这灵犀城。而在小荒渚时, 她日日事务缠身,闲暇之余还得看着引玉,这等事,自然是头一回听说。
她抿唇不语,不等引玉开口,已透过浮雕轮廓, 猜出事情大概。
杀长子,似乎是为保住所谓的血脉正统。
引玉敛去眼中嫌恶, 捻开指尖上的尘, 说:“这灵犀的城民, 当女子成亲前荒/淫/无耻,头胎多半不是血统正源,故杀之以食,既为实现血脉的千年传承,又为震慑女子。”
她大为鄙夷,目光往旁微挪,本还想讥刺几句,不由得一顿。
莲升也看到了,城中首子皆死,唯城主夫人这一子,得幸存活。
“竟被保了下来。”引玉诧异,“这一子与旁人相比,也算好命。不过,当时灵犀城遍地婴灵,婴灵要么见他可怜,佑他安然长大,要么妒心大作,害他早夭,他后边的命好不好,还得看婴灵担不担待他。”
“不错,婴灵遍地,就算犀神没有衰颓,这灵犀城也不能长久。”莲升负手,“当时死婴必会将灵犀城的气运蚕食殆尽,城民犯下的恶果,会在这片土地上一一呈现。”
引玉继续打量,抬臂叩向某处,说:“这一子是被保住了,但还未满岁就被毒哑,在灵犀城的这段时日,极不受待见,连带着将他保下的城主夫人,也受到牵连。”
“后来如何?”莲升隐约觉得,这浮雕多半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刻下的,又或者,是和他们息息相关之人,否则单这二人,怎占得如此长的篇幅,寻常的叙事浮雕,可不该是这样。
引玉闲庭信步一般,慢着调子说:“后来么,这长子虽不能说话,却处处行善,多半是不想自己和生母被人小看。不过,他身世如此,就算做再多善事,也不会被另眼相看。”
“倒是可怜。”莲升说。
引玉颔首,指着一处床榻,“这城主似乎是病死了,想来是气数已尽,留下遗旨要令二子继位。城民本没将大子当一回事,如今却谏言让大子称帝。”
“时来运转?”莲升目光一动,看来不是,于是收了声。
“非也。”引玉摇头,说:“大子走了。”
“积怨多年,也情有可原。”莲升辨出宫门,又见有一人骑马离去,想来就是那大子。
本以为这宫墙浮雕,刻的只会是灵犀城的兴盛衰落。
兴盛衰落是有,却也有大子离开后的种种。
只见,后边大子扬鞭骑马,又握剑除妖,偶尔还炼丹画符,好似浮雕成了他的生平纪事。
不过后面他的轮廓,比前边要含糊许多,记事也不如之前生动详细。
就好像……雕刻之人也不清楚,大子走后做了什么。
他隻依稀知道,这被毒哑的大子的确是踏上了修途。
引玉忽然想到薛问雪,薛问雪对灵犀城怨愤交加,每每听到灵犀城三字,心潮便起伏跌宕。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巧了,无疑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是什么。”莲升问。
引玉看了过去,见是大子走后,这灵犀城迎来一位客人,来客向登上帝位的二子奉上一物。
浮雕饱经风吹日晒,一些细小之处已模糊不清,但很显然,正是因为这一物,此后宫中筑起了酒池肉林,众人围坐在一起。
“赌局。”莲升看明白了。
引玉点头,仰头望向高高伫立的城墙,没想到赌局竟是在城主之侧。
“龙娉带来了十二面骰,城主首当其衝,沾了瘾。”莲升凛声。
引玉想将后边的一并看完,稍稍加快了步子,说:“正如画中鬼所言,自那之后,宫门大开,所有城民皆可入内,一些人好奇赌局,才碰了赌桌便再离不得。而一些人四处掳掠,就算把皇宫搬空,那当城主的也无动于衷。”
浮雕中尸横遍地,果不其然,陷入赌局的都逃过了一死。
而那些贪财掳掠,又或是隻想活命、秋毫不犯的,全被猫妖找了出来,统统咬死。
猫妖……
猫妖!
引玉早知道,龙娉狡诈卑劣,四处败坏归月名声,可没想到这灵犀城的城民,也是龙娉借归月躯壳杀害的。
她怀中,猫儿的神色尚不清明,懵懵懂懂地低头舔爪,明明魂就在灵台之中,却一副失魂的模样。
引玉往壁上一拍,掌下之泥变作流沙,由猫妖凝成了蛇的模样。
如此一来,浮雕上戕害城民的便是蛇,而不是猫了。
“也好,这才是真相。”莲升也抬掌一抹,把猫儿留下的隐约轮廓彻底抹去。
引玉捻开手上泥尘,这才舒展了眉心,说:“这才对。”
“灵犀城会消亡,龙娉也该有一死。”莲升走到泥墙尽头,看到浮雕上,灵犀城鬼祟遍天旱魃遍地。
引玉看向莲升,说:“如果灵犀城的昔日,当真和泥壁上雕的一样,那这泥壁是谁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