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
莲升扶正伞柄,说:“他在此地自刎,不如就将他葬在此地。”
“也好。”引玉看天边又劈下一道雷,寻思着也该将龙娉送走了。
莲升翻掌,地上黄泥便簌簌而动,就好像化作一双手,将薛问雪一点一点往里拥。
那具尸被黄泥包裹着渐渐下沉,他身上血迹全被衝淡,仿佛只是沉睡不醒。
黄泥又徐徐填齐,待那深坑完全消失,薛问雪也算彻彻底底与众人告别了。
引玉看向莲升,说:“那此地的鬼,也该一一送走,然后再了结龙娉一事。”
“你将画中诸鬼放出。”莲升抬臂,大雨下万朵金莲熠熠绽开,硬是将此地变作花海。
引玉甩出画卷,卷上黑烟汹涌而出,不是墨,而是诸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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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上挤满鬼脸, 全是惨死之状。
鬼祟挣扎着想要脱身,数百成千个头颅齐齐钻出,硬是将这画卷变作千头虫。
此画展得再长再宽,也不够众鬼挨挤, 众鬼谁也不愿落后, 生怕头探不出去, 就要永远留在画中。
阮桃看呆了,抱着耳报神长出的枝不敢动弹。
耳报神还躺着, 那么点儿大的木头身还不及它长出来的枝结实。它瞧见黑烟,赶紧让枝叶长得更加繁茂, 好将阮桃和猫遮得更严实。
它当真愁坏了, 也顾不上这一树一猫懂不懂它的用心良苦。
“荒唐。”莲升淡声。
起先长街上众鬼迎城隍, 的确堵了个水泄不通,可直到此时, 她才深深觉得, 城中鬼多如雨丝,数不胜数。
人世间鬼比活人多, 本就是荒唐事。
引玉握住画轴一抖,卡在卷上的鬼全被抖出,众鬼刚刚脱身,便四散而逃。
早在薛问雪走时,霹雳便揭开了雨幕,可即使暴雨如注, 天还是亮的。
此时,浓浓鬼气迎天而上, 天色遽然晦浊。
待最后一隻鬼飞出画卷, 引玉才说:“灵犀城的鬼都在这了。”
一些鬼奔向大殿, 只因魂上印有花押,如今离赌桌甚久,已是痛苦难忍。
“还有纸傀。”莲升看向引玉。
引玉才想起,画里还落了东西,摇头说:“差点就把它们留在画里了,这满城的纸扎留不得,怕是一个鱼家放不下。”
莲升淡哂,说:“那得迭得比宅子还高,把附近住户全给吓跑。”
她倏然顿住,也不知鱼素菡如今如何,有那些纸扎照料,素菡的日子应该还算舒坦,再说,如若其他几门有所察觉,也是会施以援手的。
“想什么?”引玉看莲升似在走神。
“在想小荒渚的事。”莲升坦言。
“快了。”引玉也迫切想回小荒渚,想看看那个待了二十来年的地方,想将灵命速速擒住,好还天下大安。
她抿唇,又将画卷用力一抖,卷轴穿过宫门,似在沿着长街朝城门逼近。
此画原只有一臂长,甩开后,有如绫罗绸缎般延展开来,所及之处纸傀簌簌落下。
灵犀城的鬼魂有多少,纸扎便有多少。
纸扎横七竖八地堆满长街,在暴雨下渐渐褪色,模样阴森可怖。
“都在这了。”引玉收拢画卷,甩入虚空,说:“送走诸鬼,再把衣蓝的尸骨送离,灵犀城之事才算了却。”
莲升抬臂,遍地金莲旋起,凌空后忽然倒转。
金莲盖地,乍一看,好像数不胜数的金钟。
没有一朵金莲是多余的,没有一隻鬼祟和纸傀能够幸免,遍城鬼气全被镇在了莲瓣下。
放眼望去金光灿烂,好像筑城的不是黄泥,而是黄金。
引玉差点睁不开眼,抬臂遮在额前,说:“要是仙辰匣能早些撞破天门,你也用不着掘地千丈,找那不化琉璃了。”
但想到莲升那难得的柔弱,她改口道:“算了,撞猛了你怕是会更难受,神力归身,多晚都不算晚。”
阮桃怀中,猫儿打起哈欠,听不明白仙辰匣和莲仙有何干系,不过她听到天门是仙辰匣撞开的,眼里微露诧异。
“我以为,是你们破开天门,才看到我留在天宫的念。”归月愕然。
“也算。”引玉扭头说。
归月就当是引玉和莲升也费了力,纳闷道:“天门不是天道锁上的么,仙辰匣承的可是天道的志,它撞门作甚,莫非是头痒了。”
引玉笑了。
莲升不愿笑。
但见金莲朵朵紧缩,将鬼影死箍在内,莲上咒文明灭。
引玉尚未看清那是什么咒文,便见那一个个的字忽然烙向鬼影。
咒文入身,万千鬼影却不哭嚎,也不再躁动,一时间静得好像被施了定身术。
不是定身,而是静心。
所有花押在此刻作废,他们本也不欠龙娉,是龙娉亏欠他们。
莲升说:“他们的怨太深,仅凭金光,根本不能将他们送走。”
少倾,众鬼热泪盈眶,在莲中纷纷伏身。他们的怨得以洗去,心中变得无牵无挂,如此才能早些往生。
金莲掀起,群鬼得以聚成一团,就连那些从两际海逃出来的,也不得不跟着回到两际海。
归月见鬼影走远,微微动了动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把眼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