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
她思绪联翩,在慧水赤山时马不停蹄奔赴各地,如今眼皮一耷,竟又要睡着。
在慧水赤山积了许久的倦意,在此刻排山倒海涌出,盖住了她的意识。
近鱼家宅子,莲升终于放慢车速,说:“这边的路还记得么。”
引玉没应声。
莲升看了后视镜,才知这人又睡着了。她车上有院门的钥匙,按下后铁门便徐徐打开,院里的灯随之一亮。
在鱼泽芝“消失”的这段时日,拿了薪资的家政不曾罢工,宅子看起来还是和鱼泽芝离开时一样。
如今夜深,宅子的灯全亮着,能看见窗上映了人影,好似家宴,往来竟然全是人。
观宅中生息隻二,便知是纸傀走动。有纸傀在,谅旁人也不敢入室行窃,许还会当鱼家夜夜笙歌,挥霍无度。
两缕生息,有一缕是鱼素菡的,另一缕则是那隻名叫檬檬的狗。
莲升熄了车,回头看引玉歪歪斜斜躺在后座,手上烟杆将掉不掉,不禁摇头淡笑。
她不急着把引玉喊醒,在慧水赤山时,引玉想必日日忐忑,未能得过一日好眠。
她在车上不紧不慢地翻出一张黄纸,又像以前那样,随意撕出个人形,随后一打响指,那小人便从打开的窗缝中滑了出去,蹦蹦跳跳往屋门走。
纸人不敲门,它薄薄一片,自然是一个俯身就从底下穿过去了。
鱼家的纸傀虽没有神识,却会模仿活人,起舞的起舞,看电视的看电视,有的还照着电视中的画面,三三两两演起一出默剧。
见来了生面孔,一众纸傀纷纷扭头,全朝地上那怪显磕碜的纸人看去。
屋中的纸傀都是用彩纸和篾条做的,还用彩笔画了眉眼,乍一看仿若活人,反观地上那不及巴掌大的纸人,薄薄一片好似儿戏。
好在纸人不知美丑,隻知是来了“客”,所以才扭头去看。
地上纸人哪里知怯,横衝直撞地奔上楼,又一个滑身,便滑到了鱼素菡房中。
鱼素菡坐在地毯上拚乐高,拚的是隻黄毛小狗,只差个尾巴就拚齐了,看模样有几分像檬檬。
她无甚变化,就算鱼泽芝不在家,也还是干干净净一个小丫头。
檬檬趴在鱼素菡身边吐舌,耳朵忽地一动,立起身便朝门边看去。
乐高撒了遍地,有的离得远,鱼素菡够不着,便说:“檬檬,给我拿黄色的那块,在床脚。”
檬檬没理会,放轻了步子踱到门边,在那纸人要从它边上溜过时,低头就舔了上去。
纸人沾到它的舌上,它想吐都吐不掉,只能可怜巴巴地走到鱼素菡跟前,大脑袋往鱼素菡腿上撘。
鱼素菡看到纸人,哪还管手里的乐高,起身就往窗边跑。
院里亮着灯,明摆着多了一辆车,车牌号何等熟悉。
鱼素菡双眼骤亮,弯腰便扯下檬檬舌上的纸人,连拖鞋也没穿,啪嗒啪嗒就往楼下跑。
楼下纸人又纷纷扭头,见是鱼素菡,便继续忙手头之事,好像它们才是屋中做主的。
推开门,鱼素菡猛地顿住,两隻脚踩在一块,知道鱼泽芝要是看到她没穿鞋,一定要生气。她回头,急切地喊:“檬檬,鞋子。”
檬檬叼着一双鞋跑近,放下后狂摇尾巴,一副讨夸的模样,可惜它叼错了鞋,这码数一看就不是鱼素菡的。
鱼素菡管不上太多,穿上鞋便跑到车边,双手撘到车窗上。她还未喊出声,便见莲升食指抵着唇,极轻地嘘了一声。
引玉还在睡,她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梦,如今那铁盒就在身侧,她意识浑噩,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人远远站着。
那人身穿泥色的僧尼长袍,披散的长发久未打理,显得枯黄而粗糙。她不转头,手中珠串捻得无比快,似乎很不安。
是无嫌。
无嫌始终不转身,背影瘦如麻杆,隻说:“我说不了太多话,尽快找到我。”
引玉蓦地睁眼,手从腿上滑落,无意将铁盒推下沙发,烟杆也从手里滑出,她隻堪堪接住烟杆。
她放好烟杆才去拾铁盒,坐起才看到窗外站着个矮墩墩的身影,说:“怎么不叫醒我,还让小孩在外边等。”
“省得吵着你。”莲升这才开门下车,往鱼素菡发顶拍去。
鱼素菡朝后座投去一眼,又望向莲升。久久不见,她眼里连一丝担忧也没有,也不好奇,于她而言,“鱼泽芝”无所不能,就算消失一段时日,也一定不会碰上危险。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从鱼响戈和魏流杏故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刚才想说什么。”莲升问。
鱼素菡目色锃亮,灵动得好似鹿儿,说:“我这些天学到了好多,功课一样也没有落下,还会和纸人合奏钢琴了。”
莲升淡哂,说:“等会弹给我听。”
鱼素菡狐疑看她,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莲升问。
鱼素菡摇头,兴衝衝往屋子里跑,随意挑了个纸人就往钢琴边上拉。
纸人懵懵坐下,一抬手还真弹起来了,可惜是篾条和麻纸做的,弹得稍显卡顿。
屋外,莲升给引玉拉开车门,说:“久未回来,车门忘记怎么拉了?”
引玉坐在车里看她,歪着身笑,说:“不是不会,是要请,我是鱼家的客,鱼老板不请我,我可不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