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
没去管那站起来的大多数,他在众人目光中转身,再一次朝自己口中的“故友之女”发难。
向来没有长辈朝晚辈敬酒的理,尤其是这位长辈还是本场宴会的主人。
所以,宋温凊这个声名狼藉的小辈必须站起,须得以更加恭敬的态度回敬。而颜竹作为她的同伴,也要履行这样的“职责”。
但,两人只是安坐在位置上,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晓。
那被称作宋温凊的少女注视着身旁的人,目光甚至未有一刻偏离。而正被她注视着的众人尚不晓得名号的少女却是看着起身的“长辈”灵均,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笑。
最后是灵均在她的目光中笑呵呵地仰头饮下杯中酒。
天边太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
……
退一步就要退十步。
颜竹只是在赌。
她赌灵均的果决,赌他不想死,赌他不舍得放弃这次动动脑子就能得到宋温凊血的机会。
所以他不会贸然朝她们下手,甚至会主动奉上机缘的请柬。
不过毒解了之后,她们的命运就不好说了。
颜竹开始思考自己所持有的优势能在这场对决中赚得几成胜率。
宴会结束后,他们这群赴宴的宾客便被领着分散各处,住进了血雨楼安排的厢房。
作为血雨楼的掌权人,灵均因此占据了地利。
这地方大都是他的人,不是血雨楼的弟子,便是他的子女,要不然就是受他邀请而来赴宴的人…总归有些关系,或是交情。
所以,他也占了人和。
而她仅有的,与之能抗衡的资本,便是她足够地了解“未来”,也足够地了解灵均。
因这本就是她笔下的世界,她亲手书写了未来,她清楚这个故事的脉络。
…虽然,很多都已被外来者涂改得面目全非。
颜竹无法将胸口堵着的气化成一口叹息,她看向天空,此时月亮已经升起,皎洁明亮。
她需要一把剑。
不是手中的桐木枝。
她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剑,可以轻易地刮伤人的咽喉。
……
好像从那个叫君临的女人带着干乙闯进她和颜竹之间,有关她父母的事情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耳边。
今天在宴会上,那个不怀好意的血雨楼楼主也说认识她的父母。
宋温凊想起了儿时便挂于自己脖颈前的木牌,模样不甚精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镶嵌,就像随手就能从地上捡的木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上面隻简单刻了三个字——宋温凊。
是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连年岁也不知晓。
她的年纪,是当时姓名需要登记在灵蕴道宗的弟子名册上,和光仙君摸了她的骨说的。
宋温凊留心,便记住了。
在此前,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就好像她凭空出现,根本没有来处,没有根源。
宋温凊只能归结于自己遗忘得太过彻底,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添上在这世间的痕迹。
那种空白的感觉太糟糕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温凊害怕时间,因为时间会带来遗忘。
其实是人因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会忘记一些东西。
但小时候的她不清楚,她只是从大人口中得知时间会带走记忆,便单纯的害怕着时间。
因她不像其他孩子,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父母,就算忘记了他们也会笑着温柔地将遗忘的东西一一再告知。那些孩子不会因为时间迷路,他们有来处,有归处。
她没有,从始至终,陪伴她的仅是块刻了三个字的木牌。
那三个字,还是村中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念给她听,她努力记住的。
宋温凊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念了这名字一天,念了很多很多遍。
她就像抓着这个木牌一样用力抓着那三个字的读音。
木牌上的名字是个证明,证明她像别的小孩一样有父亲母亲,证明她兴许曾经被爱过。
于是,面对其他孩子的骂声,宋温凊有了反驳的底气。
木牌就挂在她脖颈,贴近心臟的位置。
宋温凊喜欢捂着,尤其喜欢在入睡前将手搭于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幻想。
幻想着,某一天就有两人出现在她面前,一男一女,模样恩爱,举止亲密。女人会衝上来抱住她,唤她“女儿”。男人会俯下身同她说话,再轻拍女人的肩背以示安慰。
这样的幻想,她想了许多年。
直至后面年岁渐长,便再不渴望。
因为再不能欺骗自己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就是被抛弃了。
兴许是不得意,兴许是故意,那又怎样?
无父无母的宋温凊已经长大了。
当那个叫君临的人问起她想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她的“我信不过你”的回答便是种拒绝。
只是宋温凊都惊异。有关那两个人的消息从别人嘴里出现,她却发觉自己的心中连半点波澜都未起。
渴望、期待、幻想,都需要力气。
在此前漫长的时光中,那一遍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两个身影,也一点点地耗去了她的全部力气。
也许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她是曾经被爱着的,是在爱里被期待着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