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
漆黑的衣袍里探出一条苍白的手臂,在床沿外无力垂着,乍一看像是出事了。
秦姝之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先将柜台上一颗夜明珠以灵力点亮,再向帷幔内瞧。
不知该不该意外,她看见了一张冷汗津津的脸。
蓬松发丝将脸掩了一半,缝隙间可见唇无血色,面白如纸,她侧身蜷缩着一手紧捂着腹部,浑身都疼得绷紧了,像一隻陷入虚弱期的魔物。
腹部那么深的创口,又吃了一盘不明物体,自讨苦吃。连丁小五都只能叹一句活该,无言中将自己缩成一团。
“陛下为何如此。”
秦姝之伸出手,为她将面上浸了冷汗的发丝撩到耳后,语气虽淡,却不掩疑惑。
宽大衣袖轻拂面来,携着一缕清浅的桃果香,转瞬消散。兰景淮略带留恋地轻耸鼻尖,回神后眨眨眼,抬起枕着的右臂,若无其事地撑起脑袋,自下而上仰视她。
如此角度更显女子之圣相,丹凤眼无情,眉间一点朱砂庄严垂首,恍若坛上的审判者,令人自惭形秽似腌臜里滚出来的污泥,被光一照就要现原形。
可兰景淮自诩脏恶得光明正大,一双泥眼昭昭向月明,从不避光而行,待圣神照样大不敬。
兰景淮血眸微深,细细将人打量一番,捕捉到其渐抿的唇与眉梢细微的隆起,笑意如星点闪烁,好似浑身被愉悦浸透。
“不想浪费食物罢了。”
漫不经心的语调,令人辨不清是否出自真心。
秦姝之不明白,如此情形,她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短短半日,这道奇怪的灵魂已经数次将她震撼,竟叫她那多年沉如死水的情绪亦泛起波澜。
“秦小姐如此关心我,真叫人受宠若惊。”
声音故作柔媚之调笑,也难以掩盖其中的虚弱感。
秦姝之:“……”
秦姝之难得对这人升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探究欲,好奇她到底是如何能一边疼得气都喘不匀,一边精神奕奕胡言乱语。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打算多言,甚至无心对她的胡言作出解释。
但兰景淮既无赖,又很擅长钻空子,得寸进尺道:“秦小姐既不反驳,想来是真心关切我,不若为我舞上一曲,保准能减轻我的疼痛,如何?”
丁小五突然冒出来:[你又想整什么么蛾子!?]
"舞?"
秦姝之声音很轻,似说起一个极遥远的词汇,凤眸微敛,“我不会跳舞。”
她曾身居之位,是绝不被允许学习悦他者之舞的。
隻许永远端庄,沉静,以慈悲之目注视人间。
“我知道有一种舞十分简单,秦小姐聪慧,必定立刻就能学会。”兰景淮循循善诱,明艳笑容间藏着莫名的不怀好意。
丁小五脸垮起,立即意识到,宿主又开始作死了。
秦姝之心有警觉,但仍配合着问了下去:“是何种舞蹈?”
兰景淮得逞一笑:“脱衣舞。”
她又施舍般补充一句:“我特许你可以隻脱,不舞。”
丁小五险些吐血。
嗷嗷怒喊:[秦恕!我命令你现在就砍死这个变态!!]
秦姝之神色微僵,目光深沉,墨青色缓缓涌动,捉摸不定地盯了她半晌。
兰景淮不受影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笑意盈盈,好整以暇地等待。
一阵沉默后,她未言语,竟抬手轻轻扯开了腰间系带。微挺肩,青色外袍松散地自瘦削肩头滑落,无声坠于地面。
余下素白单薄的中衣,令她看起来过分清瘦,如不胜衣。
中衣的系带在身右侧,她抬起左手,置于系带旁,身体却向前倾,单膝跪于床沿,距兰景淮越来越近。
那股清甜的桃果香又浮于面前,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兰景淮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墨青眼眸,神思微恍。
须臾间,锋锐的危机之感自下方升起,肌肤都近乎感受到凛冽刺痛。
她即刻回神,迅速运转灵力向后躲避——只是仍听嘶啦一阵响,身前的衣料被匕首自腹部至上擦着皮肤切割成两半。
好好的黑袍从正中央被一分为二,稍一动就成了敞胸露怀,连内里裹着伤口的纱布都清晰可见。
差那么一点,她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丁小五:呵呵…毫不意外。
先是示弱,后是色/诱,同样的戏码第二次上演,她居然还会上当。
为何她的宿主看起来又愚蠢又聪明?并且有病。
[纱布在渗血,宿主,你动作太急,伤口撕裂了。]
犯贱,挨劈,活该!
兰景淮一手敛着被隔开的衣衫,按了按腹部,满掌血腥,平静地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
她看着偷袭失败的女人已经收起匕首,面无波澜地下床将外袍捡起来穿上了。
“哎,秦小姐若想看我脱,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心急呢?”她语调轻松,桃花眼溢满柔态,仿佛方才的袭击从未出现过。
“望陛下自重。”秦姝之漠然相视,余光却从那纱布血迹上扫过,顿了顿:“重伤之躯,还是莫要再动的好。”
伤是她捅的,菜是她做的,伤口撕裂也是她干的,语气却如此冷漠事不关己,连丁小五都颇感扎心。
没人信她此言是真出于关心,但兰景淮莞尔一笑,纤浓的睫羽眨啊眨,不见丝毫怨气,仿佛由衷为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