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
她支起胳膊撑着脑袋,也不嫌地面硌人,努力扬起头,迷离半醒一双眼,望向后面拂袖整衣站起身的青衣女人。
眉间一点朱砂似血,唇色青乌如剧毒,圣洁与阴邪纠缠,矛盾而惊心。
秦姝之容色无波,敛眸无意泄下的一缕目光携着微凉的漠然,望不进万物,见草木如无物,见兰景淮如草木。
兰景淮心悄然一颤,眸光逐渐清明,又漫上一丝恍惚。
这般视角下,仿佛渺小如蚁的人类仰视圣者的雕像,不自觉心生平静,不自觉目露虔诚。
她想,若在此时下跪朝拜,能否引来慈悲的垂眸?
心潮的波澜转瞬即消,最深沉的情绪,被藏匿在最深的心湖之底。
兰景淮撑手坐起来,就势垂头,发丝轻柔自肩头滑落,遮住大半张苍白俏脸,亦掩下所有心绪。
再抬头,红唇勾出轻佻放荡的笑容,眼含水波缠缠绕绕朝女人抛去。
“秦小姐都不肯拉我一把吗?真叫人难过。”
“我的腹中可还有你留下的痕迹呢…”
她抬手捂住伤处,欲语还休地盯着她,似弦外有音一般,故意往暧昧之处引。
异空间内的丁小五陡然浑身一抖,面露惊恐,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个妖孽!!
老天保佑秦恕听不懂,不要被狗宿主玷污了纯洁的耳朵!
可秦姝之动作微微一顿。
她听懂了。
视线沉默的下移,与足边的瘫软坐地的妖异女子四目相对。
“痕迹?”
如清风徐来,缓吐二字,秦姝之敛起衣摆再次蹲下身,平视那双血团流转般的瞳眸,伸出一隻纤白的手,探向其腹部。
“那我为你将其驱走,如何?”
[啊啊啊!难道勾引奏效了?秦恕要用木系灵力给你治伤?!我的天呐,她怎么会吃你这款??]
丁小五一半激动,一半完全无法理解且难以接受,仿佛在吃一块能救命但被苍蝇拉过屎的饼,五官皱成一团。
兰景淮弯弯眸子,心道小丫头天真,却任由那隻细弱苍白的手覆上她的伤口。
如此易折的手,触及腹部更为脆弱的伤处软肉,不徐不疾一用力按压,便是狰狞呼啸扑来的疼痛。
额角顷刻冒出冷汗,兰景淮身体僵了僵,又翘着唇角稍稍弯腰,似为难耐疼痛下的躲闪与屈从,轻呼出一口气。
然所言之语却无半分讨饶之意:
“那就多谢秦小姐的仁厚善举了。”
言罢竟还抬臂轻轻环住了她伸来的手臂,依恋般靠上她的肩,一副任君处置的柔弱之姿。
秦姝之动作顿住,侧目瞧着肩头故作娇姿的女人,乌唇渐抿紧,压出两道苍白印记。
不知是不适还是厌恶,也许皆非。只是汹涌的记忆之洪流猛然袭来,衝击使人丢失了自己的情绪,仅剩本能的隐忍。
熟悉的动作,同一个人,模样从稚嫩化为青涩,染上妖冶之相。
可却是不同的性情,不同的灵魂。
小淮…她的妹妹。
早已消失了。
记忆与视觉的重合再次缓缓分离,淡化。她恍然一瞬,脑中隻余寡淡的苍白,伴着似真似幻的血腥气。
将一片涂满颜色的纸,一寸寸擦净,最后残暴地撕扯成碎片。
身处漫天大雾,满目疮痍。
家国破,人已消,魂灵不知何处去。
“秦小姐…”
“秦小姐?”
“秦姝之!”
连番呼唤拉回飘远的深思,回眸一望,看到兰景淮微拧的眉,古怪不乏担忧的眼神。
见她回神,兰景淮松了眉头,唇边又挂上轻佻的笑。
“突然间发什么呆?不是说要为我驱走痕迹么?”
是。
秦姝之双唇微翕动,未语,麻木地去感应覆于女人腹部的右手。
那隐秘聚集起来散发着诡异不详的不明属性灵力,已在筋脉中四散成灵点,生不起一丝重新凝聚的念头。
她轻吸一口气,陡然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匆匆转身快步往回走去,果断而不留半语,似是急于逃离一处窒息的空间以找回被剥离的氧气。
未生防备被推倒,压烂了一片灵花的兰景淮懵懵地望着她的背影,一脸茫然。
“这又是怎么了,一天天古里古怪的。”
丁小五一脸深沉地点点头,[是很奇怪。]
前几次重启从未见过秦恕有这样的情况,如今竟屡屡失控,到底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真害羞了吧,我的魅力有这么大吗。”兰景淮眼波一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轻笑一声。
思绪一滞,丁小五狠翻了个白眼:[自恋狂,我看是你妖气太重,石头见了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小丫头片子,对姐姐说话要尊敬。”
兰景淮漫不经心敛眸,姿态慵懒撑手起身,掐一个净尘诀,不紧不慢往回走。
[呸,什么姐姐。]
[你才多大啊,十八?还是上辈子的二十四?]
[你知道本姑娘多大了吗?]
“多大?”
[二百三十六岁!]丁小五得意叉腰。
脚步微顿,眼底滑过隐晦的思忖与嘲谑,兰景淮状似无意询问:“你们系统还有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