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
叮声脆响,茶杯置回案几。
这李丞相是个聪明人,他这番所言有一半出自真心,扯出西肃之威胁,一是的确忌惮,二是遮掩其贸然出头的莽撞可疑。
若是一位心系国家百姓的昭然明君听闻此番话,定已方寸大乱,满心系于此事之上,自无心再过多探寻发言者是否包藏祸心。
而李世昌真正的目的…
自然是那掌权天下的皇位。
兰景淮的金丹修为是压在李世昌头顶的一座山,他仰头一眼都望不到顶,绝无靠自身能力将其搬倒的可能。所以他收起野心,只在他丞相的位置谋求最大的利益。
可如今兰景淮身处南霖,且形式作风与往常差别甚大,引起多方不满。
东昭大臣们于内难以在南霖立足,于外又受着西肃的潜在威胁,人心浮动,对兰景淮的不满极速扩散。
李世昌既敢来找她,这周内必是已至少笼络了半数以上东昭的势力,而剩下的人恐怕也不再一心忠于兰景淮,只是同样也不愿为李世昌效力罢了。
而南霖本就是受侵害方,自始至终不曾忠诚于景淮帝,一旦她发出发兵命令,朝廷中起码十之八九的南霖人会立即响应。
可到底别忘了,兰景淮是金丹修为。
金丹期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是什么概念?
全世界数十亿人,有资格踏上修行路者不足百万,却大多数都在最基础的后天级缓慢修行。而最入门的先天级不超过十万,炼气期不足一万,筑基期仅一两千。
至于金丹期,皆世隐无踪,无法笼统计算,但必然难足百数。
而元婴期直接是传说中的人物了,都知道有那么零星几个,但无人见过。
除去地处偏远略为隔世的北溟,其余三国加起来,也只出现过兰景淮这么一个金丹期。
她才十八岁,对比认知里年过古稀的金丹修士,天赋实乃惊世骇俗,万年难得一见。
若是被杀死的东昭先帝能提前得知她的修为,定会立即将其立为太子,无所谓其性别,无所谓其是否是自己喜爱的孩子……
隻为强大的力量。超越世人的力量意味着一切。
就像她一样,因体质特殊,修行方式不同于常人,年仅二十八修至筑基,地位于南霖仅次于皇帝。
所以,出兵数万与一个金丹期交战,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呢?
真正能与其交手的只有学院的修士们,他们的修为普遍在先天,只有百人左右修至筑基。
先天期甚至扛不住金丹期掌风的一丝余波,这些筑基期才是面对兰景淮的主力。
他们交战,场地若空旷,可八方合围;若狭小,只能几面强攻。
然后被一波一波地衝上去,被几掌轻易打死,靠着悍不畏死以无数人命去消磨她的灵力,直至筑基期修士死干净,先天期修士再衝…
让修士们如同消耗品般,成为大象身上的蚂蚁,一点点将其磨死。
这是可预料到的结局。
若是发兵,兰景淮要么提前逃走,要么被包围死战毙命,而南霖的修士也必然会死伤惨重,十之去八。
这个时候,双方一死一惨胜,李世昌会作为一隻黄雀,率领着他的东昭党羽,站出来,扯出西肃入侵危机,在战局中理所当然地接过皇权,编整士兵,将合并后的东昭南霖两国都纳入掌下。
世界上从不缺少野心家,当然也不缺少聪明人。秦姝之一眼能将李世昌看透,自不会让他得逞。
“秦大人何出此言?”
听她一句提醒,李世昌心生谨慎,义愤填膺的姿态也收敛了几分。
“我被囚困于此,对外界局势无能为力。兰景淮虽非时刻留殿看守,但她在院中留下了一颗灵眼,若是有心,她应当已注意到你来见我。”
李世昌脸色巨变,骇然瞪眼看她,“你怎么不早说!”
秦姝之泰然自若,低眸看向青翠的杯沿,眉目若远山。
“又非什么要紧事,何必特意相提呢。李丞相来访,与兰景淮对我的监视并无直接干系,不是吗?”
“……你!”李世昌气急,心知所图是不可能达成了,索性不再掩饰,站起身抬手指着她,色厉言怒:
“你身为南霖女帝,怎能如此安时处顺,懦弱无能,躲在这皇宫弃南霖百姓安危于不顾!”
他根本不信南霖隐藏至深的圣女会没有一点手段,甚至怀疑那所谓灵眼只是秦姝之不愿出手的借口。
可这没道理啊!兰景淮侵她国土,夺她皇权,外界又有西肃虎视眈眈,她怎就一点不着急呢!?
“我本就不该是帝王。”秦姝之不为所动,“如今不过一个身不由己的阶下囚,李丞相太高看我了。”
“李丞相若是再不离开,陛下怕是要回来了。”
如此之巧,话音才落,外面院中哗啦啦跪了一地。
“奴才见过陛下。”
“奴婢见过陛下…”
李世昌心臟猛地一缩,转身向门口看。
一袭夺目红衣逆光跨槛而入,如灼烧之烈焰。
他瞧见一双美到炫目的潋滟桃花眼,却无观赏之心,隻觉遍体生寒。
景淮帝之美艳极具侵略性,恍若剧毒,炽灼人眼。
艳似烈火焚川,冷若阴森毒蛇,妖如魔间邪物。
可这毒到极致也艳到极致的女人,手里提了两条草鱼,用草绳串着,小指头懒散一勾,晃晃悠悠滴了一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