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难道那一切都是伪装吗?”她开始怀疑起曾经所见到的一切。
“不,是真的。”秦姝之侧眸,注视着陷入迷茫的女人, “他的确很爱穆忆柳, 爱其世间罕有的貌美与娇媚, 乖巧天真的性格,与眼里隻装得下他一人的深情。”
“就仿佛——一隻品相完美的人形犬。”
叶流青不由得瞪大了眼眸。
秦姝之:“女人, 妃子,在父皇眼里向来不是作为一个与其平等的人而存在的, 自然也不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爱情。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纵宠, 但我们无法否认那的确也算是一种爱。”
“方小姐有此怀疑不无道理, 为掠夺一个上等的玩具杀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确是父皇能做出的事。会误解他们之间感情的人, 想必都很天真。”她淡淡道。
很天真的叶流青:“……”
“陛下…很了解先帝吗?”她心有疑惑, 曾经他们父女明明甚少交流,为何陛下对先帝却看得如此之透。
“嗯。”
秦姝之简单应声, 唇角却隐晦地提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乌色深浓,藏着淡淡的讥诮。
作为一国之君,他也是有灵根能修行的,必然不会放过将信仰投注到圣女身上以换取力量。
虽然那被权力腐蚀得枯朽的心臟,能挤出的信仰着实稀薄得可怜。
而若是他知道圣道修士能够听到所有信徒祈祷时的心声的话, 想必连那点可怜的信仰都无法交付给她了。
方淳兰得到秦姝之的肯定,不由回忆起曾在后宫中时, 那天真愚蠢的女人, 对她炫耀自己那支暗卫的样子。
“真可悲, 拥有了最强大的情报队,连叶大人的身份都能查到,偏偏永远无法查明那场大火的真相。”
她得到了超越无数人的自由,然而这自由的背后死死地粘合着不可消失的四个字:皇帝允许。
皇帝不允的东西,她死也没资格触碰到。临终,也得带着对皇帝的深爱死去。
由身到心都被掌控在他人手中的一生啊,实在是太可怕了。
秦姝之回忆起曾经那个骄矜的女人趾高气昂走到她面前,炫耀皇帝新赠给她的来自北溟的深海珍珠。
回忆起她害得后妃流产后未受皇帝责罚时的沾沾自喜。
回忆起她在亲人祭日去后花园烧纸祭奠,偷偷抹眼泪,发现不远处的自己后色厉内荏地呵斥一声,羞愤地扭头跑远。
回忆起她故意叫宫女高声讲从民间听来的皇帝与贵妃的爱情故事,并强迫后宫的妃子们站在一旁听。
回忆起她逗弄小秦安时欢快的笑声,和在旁小心赔笑的灵妃紧张的眼神。
回忆起她高傲地要求自己唤她母后,却得来皇帝的厉声斥责后,暗暗投过来的嫉恨神情。
回忆起…那划破寒光刺来的一刀。
还有最终那一句散落在“玫瑰花瓣”中的“秦郎”。
她一生都活在虚假的玫瑰园里,迷醉在芬芳的香气中,至死也认为自己是一株被珍爱着的玫瑰。
叶流青看着她们交流,心绪本能地受到感染,可又没法子真就这么信了。
她是经常与先帝见面的,比起被困后宫的虞妃和与先帝并不亲近的陛下,她总该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些吧?
恍惚着,一旁秦姝之站起了身。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再迟一些,那人兴许得找来了。”
她语气淡淡,另外两人却是顿时一个激灵。
她们当然知道她所指是谁。
方淳兰对其心中有惧。而叶流青则是满腔复杂,又恼又恨,不满分明可以夺回帝位却仍要处处顾忌景淮帝的脸色。
但她们的确出来有一阵了,交谈浪费了不少时间,本也该回宫了。
方淳兰收拾好行礼,在桌上留下一张告知去处的纸条,没有惊动宅院里的其他妃子们,三人从后门离开,循着偏僻的小路走上大路。
几日来担惊受怕的,方淳兰乍踏上繁华的街道,满心不适应,身体有些不自觉的瑟缩,头埋得很低。
叶流青注意到了,似有心消解她的恐惧,故意在一个贩卖首饰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根玉簪叫住二人。
“方小姐,你瞧这簪子衬不衬你?走路低着头怕摔跟头,不知得错过多少好东西。如今有我们在,你怕什么呢。”
方淳兰怔了怔,抬头看向她认真的脸,又瞧见她手中的簪子,心头一暖,露出一丝笑意。
她正要开口应声,却忽听那摊主一声大喊。
“是圣女殿下!是圣女殿下出来了!!”
方淳兰陡然一惊,下意识挡住身侧的秦姝之,转眸望向叶流青身后的摊主。
那是个中年男人,模样粗犷,眼神有些凶戾,此时正紧紧盯着秦姝之,眼里冒出精光。
叶流青搁下簪子,几个闪身回到二人身旁,蹙眉怒道:“喊什么!惊吓到圣女你如何担待得起!?”
然此言一出,非但没能震慑到摊主,反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真的是圣女殿下!”
“圣女殿下果然已经脱困了!”
周边的几个摊贩皆开始向这边聚拢,一个个目光火热,看似是过于激动,可总显出几分不怀好意。
秦姝之平静扫视四周,眸子浮起一丝了然。
“圣女殿下,为何还不出兵,荣复我南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