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
那种…大户人家的狗都不愿意吃的食物。
这导致她的工作格外清闲,景淮帝非圣女大人所做的饭不吃,她们便不需要额外准备多精细的食物,隻供宫人的们的伙食即可。
方淳兰正在小庖厨择菜,抬头瞧一眼正在往锅里倒面糊糊的秦姝之, 不由感慨一句:“景淮帝可太好养活了。”
就是可怜了圣女殿下,也得跟着兰曜清吃那清汤寡水的东西。
锅里烧开的水咕嘟嘟冒着泡, 面糊一掉进去便被裹挟着颤动, 凝固成形状不规则的小小一块。
秦姝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不由得颔首,“的确。”
她也不明白兰景淮为何执着于让她来准备午晚饭,却又并不计较食物好吃与否。
这道由她亲自执行的程序有什么重大意义吗?没人想得通,便都归咎于景淮帝口味古怪上头。
火烧得很旺,下锅一分钟面糊就熟透了,秦姝之接过宫人递来的碗,盛出两碗端出去。
秋意愈发浓重了,院中空气清冽,沁透心肺。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觉得闷重,而是干净清薄的,若变成实体,该是一块闪着七彩光芒的琉璃。
假如所有人都生活在这块琉璃里,那兰景淮一定位处琉璃的中心,无论是谁走过,都会第一眼注意到她。
红裙赤发,站在青绿的竹林前,热烈得似不属于这个时空,阳光勾勒出半晃虚半清晰的边沿,令她愈发像这个清雅小院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秦姝之步调平稳,走至石桌旁,将两碗疙瘩汤放下。
被雨淋过的石桌石凳已经干了,还有被人额外清理过的迹象,干净得异常。
兰景淮的灵力总像是用不完一样。
她抬眸看向对面那含笑的女人,又默然低首,坐到石凳上,并不理会她,顾自拿出银筷吃自己那份午饭。
这人的笑容总是很多,但落在那张沾了毒般妖冶的脸上却显得虚情假意,没人能瞧得出那笑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兰景淮双手抱臂慢吞吞坐下,却不急着动筷,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银筷上,半晌冷不丁开口:
“圣女殿下这么喜欢这副银筷啊,怎么,怕人下毒吗?”
语气带着揶揄,眯起的笑眼令人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秦姝之动作微顿,沉默不语,却不自觉看向手里的筷子,拇指稍微摩挲了下青色刻纹。
银製品,打磨得极为细致光滑,没有一点坑洼,但刻得纹路却算不得精致,线条有些稚嫩歪扭,倒也有种特殊的漂亮。
入手相比木筷显得沉甸甸的,但经年累月,每一次进食都有一双微沉的银筷压在手中,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像一个漫长的治疗过程,令她不再那么排斥吃饭。
兰景淮见她对着银筷发呆,自讨没趣地撇了下嘴巴,敛下长睫,不紧不慢地夹起面疙瘩送入口中。
没滋没味,怪亲切的。
一碗面疙瘩下肚,她眼眸一转,盯住了秦姝之手里的筷子。
瞅准时机,在秦姝之吃完落筷的第一时间探手一把将其夺了过来。
秦姝之手里一空:“?”
她困惑回头,眉心无意识蹙起,立即欲伸手夺回,“你这是作何?”
兰景淮起身向后一闪,裙摆蹁跹,灵巧躲避后弯唇得意一笑。
她对银筷掐了一清洁咒,又嫌弃地瞄了眼上面的纹路,灵力自指尖迸出,赤色流光缠绕在银筷上,沿着青色的刻纹向上转绕,化作自青藤上长出的一朵红色玫瑰。
精致的玫瑰线条掩盖了青纹的粗糙,她将其抛回给秦姝之,十分自得地晃了晃身体,身后无形的妖尾摇曳。
“刻得太难看了,这样就漂亮多了。”
秦姝之低眸,看着手里的焕然一新的银筷,怔然张了张唇。
一段久远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悄然浮现。
[这个送给你。]
一隻小手攥着一双刻着青纹的银筷,掰开她的手强硬地塞进她掌心。
[给我这个做什么?]她问。
[用来吃饭啊,你总不好好吃饭,长得那么瘦,要不是修为高,都要被饿死了吧。]
稚嫩的嗓音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将死亡挂在嘴边。
[我可不希望你死了,像那些宫人一样,烂掉臭掉,还要由我把你的尸体丢进井里去。]
[我不会那般轻易就死掉的。]她话语含笑,认真地看向手里的银筷,摸摸那线条歪扭的青纹。
[这刻纹有什么含义吗?]
[含义啊…我本是想刻两朵玫瑰的,但实在太难了,我连花茎都一直刻不好,隻好先这样了。]
她疑惑:[为什么想刻玫瑰呢?]
[我听宫女们说,玫瑰花是代表爱情的。南霖卖来东昭的所有花朵里,玫瑰总是最畅销的。]
她了然轻笑,无奈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还小呢。]
[我不知道,什么这个情那个情的,爱这个爱那个的,我都不明白。人类的感情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我听她们谈论的语气那么向往,爱情一定是很美好的。她们说爱一个人就是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我也想给你好的东西,我觉得我也爱你。]
她哑然失笑,[爱情应当不止如此,等你长大了才能明白。]
那隻小脑袋瓜使劲儿甩了甩,苦恼道:[我觉得我长大了也不会明白,我从来都没法理解人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