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
那髮根像刺猬一样竖起,堂皇昭显着她至顶的愤怒。
“好了,都过去了。”她柔声安慰。
亲历者反而洒脱,许是生性少憎怨,令她并未受仇恨所困。
“他太渴望天道的力量,当年那神秘的男人告诉他,走到尽头的圣道修士,力量是世间最接近天道的人。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提及,几乎叫他疯魔了。”
天道啊……
这个词汇对此界之人太过于庞大,一旦将高度托之于此,个体的命运将会变得无限渺小,喜怒哀乐皆无足轻重。
血脉至亲,爱之浅薄,怎比得上对受天道垂青的渴望。
“狗屁的天道,天地间规则的约束罢了,再如何崇敬,天道也阻止不了他下地狱。”
沉重地喘着粗气,兰景淮将鼻子拱进她领口。
呼出的热气令颈间痒意弥漫,秦姝之顿了顿,轻叹:“好好养伤,往后切不可行事如此极端了,否则莫怪我罚你。”
“知道了。”
她乖乖应下,偏又再顶一句:“随你如何罚,我都受着。”
颈间肌肤温热,她痴迷地嗅着那苍白皮肉中隐隐散出的浅淡清香。
从前那香气温和无害,如今却变了味,似藏着凛冽深沉的暗香,毒素在鼻尖下那条淡青色的血管中流淌,裹含刻意收敛的杀机——
不是人人都喜爱,人人都能嗅得了的。
她不会再介怀自己的躯体破了秦姝之的圣道。怜悯众生的圣人,如今隻宽恕她一个人的罪。
秦姝之轻捏捏她的耳朵,道她太过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每当这种时刻,总要可惜我失去的木灵根,否则,我至少能缓一缓你的疼。”
“毒灵根也很好,你失去的味觉回来了,况且你在我身边,我不觉得疼。”
兰景淮的眼泪挟着血丝, 怨憎无处倾泄,尽随着泪水没入秦姝之颈间。
“他不该死的…他若还活着,如今我也不会这般难受。”
她依靠口中的血腥味压抑体内沸腾的血,疼痛丝缕褪去, 经脉在无声修复着, “你早就就该告诉我实情的。”
“分别那年你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一切已成不堪说的遥远过往, 不必计较了。”
“可我想计较。”
兰景淮猛地一翻身,将女人压倒在身侧的床榻上, 赤红的眼眸遍布血丝, “他死了, 但华凝光还活着,我绝不会就此放过她!就将所有的帐, 一并算到她身上好了。”
丁小五心一松, 捂住嘴偷偷庆幸无需自己劝宿主去找人了。
“别乱动。”
秦姝之轻轻吸气,推开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压着人躺回去,抹掉她唇角溢出的血迹,“伤成这样,别说什么找人算帐,出房门都困难。”
她无奈又心疼,“算我求你, 安生些吧。”
“我没事。”兰景淮摆摆手,被喉间的血呛得咳了两声, 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痕的, 仍一副不知疼的钢铁之躯般:
“过两天就好了, 你别小瞧我。”
“谁小瞧你!”秦姝之气急,坐起身,使劲拧了把她的耳朵,“你这混不吝的,不顾忌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忌惹我难过。”
兰景淮缩了缩脖子,眸光闪烁,抿唇憋了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就没见过秦姝之这么有活人气儿的样子。
“我错了,我再不动了。”
顶着秦姝之又多一层愠怒的目光,她拉住女人的手轻晃,一派诚恳的模样。
倒也不是她真就舍得让秦姝之担惊受怕,而是的确如她所言,自己被她的好脾气惯坏了,行事向来无后果,所以不多思量,无所顾忌。
秦姝之偏过头,无奈叹气。
“我想喝水。”她又晃了晃女人的手。
秦姝之抽回手,一言不发地起身,去桌边倒水,顺带将丝帕沾湿,回来将水杯递给她,拿丝帕为她擦擦脸,让那张有些狼狈的小脸恢復干净。
兰景淮半撑起身,大口灌下水,嘴里的血腥味晕开,直衝鼻腔,将水喝完才勉强衝淡。
她将杯子递过去,“姐姐,我觉得我明天就能好。”
“闭嘴。”
秦姝之面无表情,收过杯子放回茶桌上,随后将帕子清理干净,收回储物戒。
“……”兰景淮耸起鼻子,平躺在床上望着上空,忍了一会,没忍住,又抬起脑袋:“不让我下床,谁做饭给你吃。”
“少吃几顿饿不死。”她斜乜她一眼,“况且还有厨娘在。”
“这怎能一样,厨娘可不会做异世的食物。”她抬手揪自己的头髮玩,喋喋不休:
“以前少吃那么多饭,如今可不得好好弥补一番,怎么能不吃呢,你看,难怪你又瘦又弱的,我伤成这样都能把你按倒。”
秦姝之深吸一口气,闭目不语,心想自己身上的平和冷静,端庄自持,都是被她这样一字一句敲碎的。
“再胡言,今晚我便处理政务,不陪你睡了。”
兰景淮眼一瞪,脑袋瞬间砸回枕头,躺得板板正正,“我睡着了,什么都没说。”
秦姝之轻哼一声,好笑地摇摇头,不再理会她,转身出了房门。
经此一役,南霖格局再次发生变动,帝王更换,修善多日的完整律法也该准备颁布了。为了新律法,她们这几个月做了许多准备,譬如监狱增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