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

据说那是死者去的地方。

林三迭眺望了一阵，才抬步慢慢地往前走，直到她跟楼一样，也听到了波涛拍击岸石的声音，而她也同样看到了一位身穿黑衣，戴着斗笠的人，只不过眼前那人并没有在垂钓，而是正立在前方，似乎在等着自己。

张了张口，林三迭还没发出声音，就看到那个黑衣人缓步走向自己。

并没有感觉到威胁，林三迭也就没做什么，只是等着那人走近。

“走吧。”黑色斗笠中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林三迭感觉那是一位女性。

“去哪？”

“去让她活下去。”黑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笑意，她继续往前走着，林三迭迟疑了一下，也跟在了她后面。

“楼？”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其实已经不打算再回人间，只不过我给了她一个幻象，现在由你来让那个幻象成真。”

“如果我不能让那幻象成真会怎么样？”林三迭立刻抓住要点问到。

“我很快就要去那座城了，一旦进入里面，我一直维持着的幻象会消失，小丫头内里的时空感会崩塌，她会完成变成一个无法被治愈的疯子。”

听到黑衣人的解释，林三迭莫名打了个冷战。

随着黑衣人的话，眼前的迷雾更加浓重得散不开，林三迭心中触动，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发现那里的汗毛倒竖往后倒去，身为派的继任者，即使还没有实际的成真，但她也感受到一些领域内的权柄，她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时间与空间都是混乱的世界。

“你看到的是她第一次来九幽，我还没製造幻象的时刻，你要做的就是呼唤她。”

“呼唤？”

“等下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游离的躯壳，九幽的时空层层迭迭，所有人在这里都会被分成很多层，内外表里一时也很难说清，时间有限，总之，呼唤她！”

林三迭想要问些什么时，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蹒跚走动的身影，浓雾笼罩中，林三迭能看到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佝偻着背部，似乎是个老人。

等她走得更近，她发现那是一个白发苍苍，长发披散于肩头的老妇人，她脸上满是皱纹，连同脖子，手臂也全都是皱褶与老年斑，一双浑浊的眼睛耷拉着眼皮，无神地看着前方，慢腾腾地，一步一步走向远处那座亮着灯光的城市。

只看了一眼，林三迭立刻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楼，是年老之后的楼。

“楼！”林三迭快步走过去，拉住不知为何徘徊在九幽中的老年的楼。

握在手里的手腕枯瘦如柴，身高也变矮了很多，既不优雅，也不疯狂，就只是一位老去的女人，林三迭的眼眶充满泪水。

老年的楼看都没看林三迭一眼，而是继续往远处的古城走去，如黑衣人说的，眼前的楼，只是一具躯壳。

而那座古城，是死者该去的地方，楼已经活了78年了，这样的年龄去世是正常的，反正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见到小兔子，无法靠近她，无法拥抱她，无法跟她道歉，无法向她倾诉爱意，为什么不离开呢？

自己之所以存在，就只是为了她而已，既然找不到了，为什么还要存在呢？

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不过那声音隔得太远，听在耳边只是嘈杂的风声。

不过在这死寂之地，居然还会有声音楼不自觉地想着。

“小傻子！”

一个虽然遥远但却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是一道光劈开了楼心头的阴霾，听到这声呼唤，她立刻举目张望，但眼前却仍是一片白茫，除了围绕在她身边那些诡异阴森的人影，她并没有看到呼唤的人的。

楼跑出人群，往来路望去，等待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小傻子！”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这个声音温柔而熟悉，楼隻觉得热泪盈眶，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那就是她怎么寻觅都寻觅不到的小兔子啊。

“小兔子？”楼喊了一声，却没有回应，但她已经开始跑了起来，耳边听到人影中传出了呜咽与眷恋的声响，但她无暇去照顾，她只是顺着那个声音，往来路跑了过去。

“小——傻——子！”

此时楼已经全力奔跑了起来，她听到了衣襟里风的呼啸声，嘴里粗重的喘息声，但她并不会觉得疲累，她只是追随着小兔子那一声声呼喊，她狂奔着，穿过迷雾织成的森林，路过横跨在一边的绝壁，跋涉过雨天倾覆黑云压顶的荒野，往来路奔去，往小兔子奔去。

快点，快点去追上她。

“小——傻——子！”

楼觉得自己在哭，她觉得自己的脸在燃烧，但她依旧紧紧追着小兔子的声音，那一声声呼喊也越来越大声，直到在一条苍白蜿蜒的小径尽头，她终于看到两团模糊的黑影，她们拥抱在一起，就像两株百年的树藤。

“小傻子！”

这一声呼喊，已经带着一丝哭腔。

“小傻子，回来啊，来找我啊！”

哽咽的呼喊声携着暖风撞进楼的怀里，她原本哭着的脸看到小兔子对着自己张开了手臂，又笑了起来。

“楼？”林三迭感受到抱在怀中的楼忽然反抱住自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脸终于出现了疑惑。

“你来找我了，你来找我了。”楼苍老嘶哑的声音喊着，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地蹭着林三迭的胸口，“带我走，带我一起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