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
奶奶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么了?”奶奶问。
“那些花死了。”
奶奶看着,说:“没死啊,还活着呢。”
它们的确仍然生存着,只是再也站不直身子,但遇到阳光,仍然舒展着鲜嫩的叶子,朝着光的方向拚命伸展着,永远乐观坚韧,积极向阳。
“不过确实不太好看了,改天我把它们拔了重新种几苗,夏天过去就没这么大的雨了,明年新种的苗子就能再长这么高了。”奶奶说。
“我想救她。”楚曦忽然说。
“啊?”奶奶反应了下,笑着说,“怎么救啊?这枝干好像被打断了一截,只能这么倒着了。”
楚曦垂下头,沉声说:“我去打个电话。”
然后,朝堂屋内走去。
“诶!”奶奶唤了句,有些奇怪的挠挠头,“这孩子,怎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她轻轻摇摇头,不去想了,从院子里拿了工具,出门去了。
今天天晴了,出了太阳,终于能出门了。
·
楚曦坐在床边,靠着墙蜷缩着。
电话就在她手边,靠墙的床头柜上。
她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免提,拨了一串号码。
这是楚曦母亲的号码。
今天是周末,按理说应该不用上班,她白天应该有时间。
电话响了几下很快接通,母亲久违的声音传来。
“喂,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母亲下意识以为是奶奶打来。
“是我。”楚曦说,“我奶奶说,你前两天打电话来,说要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很快接着话。
“诶!是,曦曦,正好这几天不太忙,我想着,想着来看看你。”母亲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隐忍的欢喜,但话至最后,还是小心地问了句,“行吗?”
楚曦垂下头,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行。”
电话那头也一直没再开口,在焦急的等着她回復,但没敢催促。
等听到她的声音,那头立刻应声:“好,那我过两天就过来。”
“嗯。”楚曦应了声,准备挂电话,母亲又急着唤了她一句。
“曦曦!那个……你爸也想来,我们都想来看看你,可以吗?”
她的语气莫名的卑微,与从前没有半点像。
离开这么几个月,就变了个人吗?
楚曦垂下眼帘,语气有些冷漠。
“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又左右不了你们的决定,而且腿长在你们身上,我又管不到,要来就来好了。”
“那,那意思就是行了?”电话那头,传来父亲询问的声音。
“哦。”楚曦冷淡应了句。
可电话那头的喜悦,已经隔着遥远的线路溢过来了。
“我们很快就过来看你,曦曦,你有什么缺的想要的,要我们带的,你这几天随时打电话给我和你妈说。”父亲说。
“你奶奶说你去了之后画了很多画,你带去的颜料缺不缺,纸还够不够?我们来了再给你带一些?”母亲也接着话问。
“我看看吧,明天打电话再说。挂了。”她说完,立刻按掉了电话。
他们的态度太陌生,让她无所适从。
失去了电话里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下来,静的令人烦躁。
骄傲的人莫名其妙的卑微不已,低声下气的询问着。
她突然的很是难受。
她缓慢起身,缓慢的走出院子,像一个拖着没有灵魂的死寂的身躯漫无目的走着的空洞傀儡,但还是有目的地的。
她最终,停在了海边的那座山崖上。
巨大的树荫垂下来遮住阳光。
她坐在岩石上,蜷着抱着自己。
还是难受,泪水没什么声息的遍布了整张脸,并不断涌着。
心臟被揪着,被不断刺伤着,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
上一次,还是在这里,她好不容易能有些恢復的右手再一次没知觉的时候。
却有些不同,不像是上次那样,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想要去死掉的难受。
她就在这里坐着,目光却聚焦不到任何地方,脑袋一片空荡,不知道自己行为的意义,也想象不出任何东西,只是难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有东西触碰她。
不是海风或被吹落的树叶。
是人,是带着温热体温的人。
是柳絮,柳絮过来找她了。
柳絮的表情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蹲在这里,但当她看到她的脸时,那疑惑换为惊讶,隻停顿了一秒钟,她蹲下来,摸摸她的头。
楚曦仰起头望着她,泪水被打断了。
柳絮见她不会厌恶,又更靠近些,跪在她面前一把搂住她,轻轻拍拍背,拍拍脑袋,一直不断地用肢体安慰着她。
海风很吵,海浪也很吵,才被打断的泪水一瞬间又止不住,楚曦哭得更大声了。
依然不清楚自己行为的意义,也想象不出其他任何东西,可脑袋却不是空白的,像是强製的,被装进了一个人,面前的这个人,她脑子里只能想得到她,想靠近依偎着,紧紧抱着,再也不藏着任何情绪了。
她的神明,在这个枯燥沉闷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拯救着她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