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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戏狻猊

 

视线。呼吸重回心胸,河水轰鸣远去,眼前仍旧是皇帝寝殿地毯。时近黄昏,朦胧夕光透入内殿,映出几束尘灰。他微微张着口,低声道:“你不是……不是理由。”

“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皇帝瞧他形容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小公子耳尖。啧,都红得透亮了。“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与朝臣相争,你封做少君实在是委屈,我实在是愿意给你贵君仪仗的。唔……还有什么?我想想……”

皇帝尚未想出新的,便已被阿斯兰抢了白:“我不想听假话。”

“真的你已听过了。”皇帝一下收了兴致,身子一直推开隔扇出去,“同你我不曾有虚言。”自然是除方才那几句而外。不过……皇帝忽而笑了笑,若真封他做贵君,还不晓得外头朝臣作何表情呢。若沉子熹那般的,不会殿上触柱死谏吧——哎哟,那可真要闹大发了。

“陛下,陛下,方才长宁姑姑来了一趟,”她才走出内殿,阿努格便扑上来,将如期都挤到了身后,“姑姑说如意馆画师已预备好了,瞧陛下什么时候去……陛下,到底是什么事啊?”

“哦……是画像,我登基也有二十年,加上后宫有了这么些侍君,该画一批容像了。”只可惜崇光那小祖宗远在灏州赶不及,只有等明年他回京再安排绘制了。皇帝见身前着小崽子眼睛都亮了便笑,“你哥哥要画正经容像,要么着人给你也画一幅小像?正经容像拘束得很,反是小像没甚制约处,如意馆里头画师都爱画,也画得更好看些。”

小崽子正要欢欢喜喜谢恩,没料到自家哥哥出来拦住了,道:“给他画什么小像。”

一时皇帝也瞥了阿斯兰一眼。

“我听说……能画像的只有你的正室和侧室,不用给他画。”

皇帝略挑起一边眉毛,眼珠转了半圈,在两兄弟之间徘徊了一处才道:“那是正经容像,有些名望的人家都要画的,家主与主夫一张穿戴整齐的合像,好供在家庙里。小像没那约束,闺阁男子青春女娘想画的都会画。”选秀时候许多远京州县的公子便是送小像供内官瞧,瞧中了才安排入选。只是这等事若说与阿斯兰听,只怕他更要忌讳了。

阿斯兰瞋了皇帝一眼,张了张口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吧。”

后宫里头拢共就六位侍君,如意馆掐着指头叫主画容像的几个画师画了,待装裱完好送与各宫观赏又收回,已是六月了。

皇帝这两月都住在园子里。今年逢着燕王妃与襄王世子两位宗室贵女有妊,老早便挪了人在园子里清养。内官拨了许多,连皇帝都改了秋狩后回宫的定例,直言要待两人顺利生产后再行回宫。贵女生养是皇家大事,朝臣听闻了也无法置喙,只得往返京城与京郊奏本议事,虽取消了常朝,反倒比朝会更劳神。

“说起来王青瑚到九月也要回京了。”皇帝端了个冰碗歪在竹榻上,没半点姿态,有一搭没一搭和一边的长公主说话。姊妹两人皆是一般样子,只不过长公主是歪在摇椅上,自执了柄宫扇摇得懒散。她肠胃弱,向来不敢如皇帝一般饮食放纵。

绣屏后头的琴师十指不停,弦音不断,拨的是一首《潇湘水云》。

“年初二时候他来我府上……”长公主困乏得厉害,眼皮子也半睁不睁的,“像丧门犬呢……阿姐也太刻薄他了些……不过他也该领些矬磨,男人年纪大了仍受宠的……难免狂些。”若是什么外人见了,怕是要惊骇于长公主此般凉薄言语,与素来温良和善样子相去甚远。她以扇掩面,轻轻打了个呵欠,“更别说还不是劳心劳力的主夫……王氏也不送个年轻漂亮的来。”

“他那几个姐姐妹妹现下谁不是听他的?王青瑚也就是嫁到我们家了,不然只怕要使尽手腕坐上王氏家主的位子,倒逼他妻君入赘。”皇帝拈了颗葡萄喂进嘴里,“他往那板上一张脸,几个姐姐妹妹要还敢送儿子给我,只怕过两日被他药傻了都没知觉。”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这狗养出了狼性儿,其实不该要了。”

“陛下还是心软……”长公主挪了挪身子,半侧躺在摇椅上,“如今连顺少君那几个人都留了命送侧君处去……从前可不是这样。”襄王谋反,便拉出一大串牵连其中的宗室,不是斩了便是幽禁至死;后头崔氏谋反,更是叁族尽诛,牵连者大多千里流放,连族谱都销毁殆尽,如今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便心慈手软了。

皇帝便笑:“不好食言。左右每年有宫人去安平换值,如此送出去不引人注目。”

“该杀,陛下,该杀的……”

是该杀。皇帝指尖没入冰水,骤现的寒凉缓缓刺入皮肤,封闭了触觉。是该杀的。狮虎不可再次生出爪牙,笼中金丝雀也不该保留飞行的双翼。是该杀的。

绣屏后一声涩音,《潇湘水云》戛然而止。

皇帝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心乱,自然指下便乱。”可惜了,正到佳处。

“奴……奴该死……”琴师慌忙抱了琴出来,倒头便跪,脸埋在地下半点不敢抬起来,“扰了陛下兴致,奴该死……”

宫里乐师何时穿得如此风尘了……几层薄纱外衫罩在身上,隐约还能得见轻颤的背脊同脊梁骨上薄薄一层雪白皮肉……倒是一副好皮相。皇帝有些不耐,早知便叫个女琴师来,琴技如何也罢了,总不至于如此碍眼。她瞥了一眼,原来是琴弦断了……好没意思。

“下去吧,自己寻了乐正领罚。”

这琴师却没敢动,只抬头觑了长公主一眼。

“哦也是……”皇帝笑了笑,转头对长公主道:“他是你带来的人,你处置吧。”

长公主面含笑意,却是道:“曲有误,周郎顾……只可惜这误得不是时候。罢了,你抬头教陛下瞧瞧你的脸。”

皇帝没说话,只点了点榻上搭手的竹夫人,半眯着眼瞧那琴师。只见他怯生生抬起脸来,声音还微颤着:“奴……奴见过陛下……”哦,原来是纯生。

“难为你还替他赎了身……”皇帝笑了一声,翻身仰面歪在榻上,懒得再看底下跪着的男人,“既然长公主领了你来,便做个夜者吧。长安——”

外头守着的内官忙小步入内来:“陛下。”

“带纯夜者下去梳洗了,送去……”皇帝顿了一拍,又想起什么似的,“就送去竹里馆住着,再让尚宫局安排一位教引公公教他规矩。”

纯生出去时候还叁步一回头往内殿瞧,皇帝只好待长安领着他走远了才道:“弄他进来做什么,随他在外头做个花魁便罢了,收进来了那点子风尘气便没了趣味,怪没劲的。”

“我也晓得……”长公主也颇为无奈,“总不是前些日子京里贵女春宴游园,叫了他们来弹曲助兴,没想到隐蔽处教他绊住了……到底是伺候过陛下,落在外头只怕哪日被捅出去。左右在府中我已叫人教了些规矩,验过身子了。”

“哈哈哈哈哈……罪己诏!”皇帝大笑,“届时沉子熹魏容与必要上一摞折子折腾我写罪己诏!”

长公主也好笑起来,阿斯兰自入宫起便为着受宠遭弹劾不断,若叫人晓得当今皇帝也逛青楼岂非要比了前朝的亡国之君,“沉大人怕是要拉了学生们宫门上谏。”

“哎哟好妹妹别提这个……沉子熹这人上了年纪之后越发成了道学家,我瞧他是没事可干,同样是花甲之年,看看许留仙,每日整饬吏治改革税法多带劲呢,连着今年察院都不得闲。”也是因为察院实在抽不出人手,皇帝才借着长公主的台阶起复了王琅,又命他往朔方道去了。

长公主不好多言前朝政事,便就着此处换了个话题道:“我记得今年顺少君是住抱朴斋,便在纯夜者的竹里馆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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