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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议会的长老们陆陆续续地从楼中走出,直到最后一人离开后,等候在外面的李暻之才被叫进去。
几年未见,张清华与李暻之都变了不少。前者身上那种阴狠沉稳的气质更盛,后者则是身高面貌都成长得更为成熟。
李暻之弯腰行礼:“见过尊者。”
张清华看似淡漠、实则如鹰眼般锐利的眸子在李暻之身上扫视一圈:“不错,这几年你成长不少。”
“还好,只是磨砺得多了,心境自然有些提升。”李暻之的语气几乎和张清华同样冷淡:“我有事想要禀报尊者。”
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张清华垂着眸子,理了理宽大的袍袖,好半天才应声道:“什么事。”
“弟子不肖,想要将斩雪剑归还于师门。”李暻之将之前说给林长老的话一字不差地对张清华重复了一遍:“从此回归凡尘,不再做地间仙人。”
当李暻之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屋内便陷入十分压抑的寂静。
挂在腰间的斩雪剑忽地一颤,李暻之抬手盖在剑柄上,全身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张清华看着李暻之,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在椅座把手上,放在旁边的诛异剑小半剑身都悬在桌边,上面挂着的红色剑穗随着他叩击的声音微微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起身,推开廊门,转头道:“过来,陪我走走吧。”
这栋高楼建立在一座观景山上,楼内三层连着一条长长的观景廊。以前人们可以走在这长廊里,慢悠悠地观赏重金砸出来的花海与林景,但因为之前城内粮食急缺,情急之下人们什么都敢吃,这片邶关城最大的人造景观现在已经被薅得只剩无法下咽的石头。
张清华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他开口问道:“你为何想要退出山门?”
还没等李暻之回答,他便又道:“听人说,你最近跟一个女孩走得很近?”
李暻之身形一顿,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年轻人被这种下流、低俗的欲望支配,从而冲动行事的情况,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张清华转过身,看着李暻之:“但那个人是你,我就觉得很意外了。”
他抬起手,指向城中的某一处,问道:“暻之,你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暻之望向他手指的方向,辨认了一会儿后,他回答道:“是施粥的地方。”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幅景象。”张清华的语气平平淡淡:“人族惨遭天灾妖祸,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百姓,我下山清除祸妖时,正好某处的官府正在城外奉命施粥。”
“但饥民那么多,十口大锅日日不停火,煮出来的水粥也分不过来。我路过那处,周围的饥民看我穿着白净,以为我是富贵出身,便围上前来向我讨要粮食。”
“你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他道:“她挤在最前面,瘦成秸秆一样的手臂把你高高举起,嘴里说着不足一岁的孩子肉最嫩了,只要一小袋米就可以吃到。”
“那两年有很多这样的人。”张清华语气淡淡,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饭一样平常,丝毫没有回忆过往的悲情:“只是你比较幸运,有一个好的天赋,又遇上了我,所以才没有像那些被交易的孩子一样,成为别人充饥的活食。”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上山时年纪太小,不像那些五六岁、或者七八岁才入山的弟子那样,看过世间万物、尝过人间酸苦。所以当初二长老赶你下山时我才会同意,为得就是让你见识下祸难之中百姓的哭喊与求救,这样可以让你对拯救苍生、保卫人族有个更加现实的认知。”
“但我没想到,你下山历练这么久,见识过那么多的苦痛,却还是被这些下流欲望所支配,生出了这么不成熟的想法。”说到此处,张清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微微皱眉,像是有些痛心疾首:“你看不到远处,难道还看不见这城中百姓因祸妖和邪异而承受的凄惨吗?”
说完后,张清华看李暻之依旧没有动摇,便继续道:“你下山之后打算做什么?跟那个女孩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吗?先不提那女孩,当你回归于平凡后,你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始终坚定不渝吗?你有信心战胜生活中看似微小、却反复不停的波澜吗?”
“我们这种不问俗事、偶尔在生死间搏斗的人会向往平凡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了这么多的话,张清华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有什么情感波动:“但凡事都有两面,你现在为了所谓的爱恋选择离山,又怎么能确定你以后不会后悔呢?”
“就算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李暻之说道:“现在,请尊者允许我归还佩剑的请求。”
见李暻之不吃软,张清华便收了眼中那难以察觉的柔和,转回了他擅长的冷硬。
“若是我不允许呢?”他问:“你会如何?”
“”李暻之沉默了下来。
抛开万剑山强制将重望压在他身上的事,万剑山确确实实将他养的很好,甚至很多亲生父母都做不到如此倾尽心血。
万剑山培养他的,除了实力,还有品性——李暻之就算再渴望与沉晴颜共度余生,也不可能对教养他的万剑山刀剑相向。
“总归是要离开的。”片刻后,李暻之答到:“若是山门不许,我便自罚,直到罚够我应受的,我便是不在是万剑山弟子了。”
张清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就这么坚持?”
“是。”李暻之说道:“我不想再后悔了。”
“若是我为你开道先例,允许你将那女孩秘密养在恋雪峰上呢?”
“这对她不尊重。”李暻之道:“没有人会想要成为见不得人的笼中鸟。”
张清华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咔嚓直响。
“若我说杀了那女孩,你还要坚持吗?”
李暻之大惊失色:“尊者!”
张清华也不是个会说笑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个严肃到让人有些害怕的人。他说要杀沉晴颜,那就一定是起了真心想要清除沉晴颜的想法。
“修行者是为了保护人族百姓而生的,这句话您对我说过不下百次。”李暻之说道:“您现是要违背自己曾教给我的道理和准则吗?!”
“我还教过你,若是遇上救一人还是多人的情况,不管那一人是谁,都要优先选择拯救更多的人。”张清华说道:“红颜祸水,如果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平白无故损失一个可以拯救无数百姓的良才,那她跟乱世的祸妖有什么分别?!”
李暻之满脸愤怒:“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您为何要如此狠毒?是我动的心,您为何不来杀我?!”
“我要是想杀你,又何必拿一个无辜者的性命来威胁你?”张清华朝李暻之走近一步:“我能接受的最底限度就是你偷偷的将那女孩藏在恋雪峰上,或是放在万剑山周围的村镇里,只要不被人发现或者知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放任甚至包庇你违反规矩。”
张清华就是这么一个人,李暻之有时甚至觉得他都不像一个人,而是人族利益的化身。只要人族能够繁荣昌盛,别说一个女孩了,就连他自己的命,都可以当做祭品奉献给死亡。
李暻之攥紧的拳头悬在身体两侧,愤怒已经在他的眼里蔓延开来,好似燃烧的火焰一般红。
“我拒绝。”李暻之说道:“如果你真的敢杀了她,我就会杀了你。”
“没关系,那也可以。”听到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孩子要杀了自己,张清华不仅没有一丝愤怒或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