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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虎杖一只宿傩(花开两朵)

 

虎杖原路返回的时候,发现路边藤原先生的花店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他扭头看向玻璃墙后放在塑料桶里尚未售出的大把鲜花,想起被自己摘下的玫瑰还在口袋里。

洁净透明的玻璃映出熙攘的路人和轿车,星期六上午的灿烂阳光慷慨洒落,虎杖透过倒影看见身后闪闪发光的红色消防栓和铁灰色电线杆。于玻璃上所映照出的世界有一种半透明的虚幻感,唯独两人的身影在他看来纤毫毕现。

身背少女的少年正看向玻璃外驻足的同龄人,蓬松的草莓色短发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朝虎杖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而后回头,坚定自信地目视前方。

他向前没走几步路,一眼看见站在前边不远处的藤原先生。老人站在一个十几米远的咪表边上,低头打开钱夹,路边的停车位上有一辆车门半开的鸭绿色小轿车。

提前打烊的老板表情似乎很严肃,行色匆匆地交过停车费,坐上驾驶座很快启动了车子。浅绿的甲壳虫汇入川流不息的车队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才走得这么急的吧,虎杖没有深思,藤原老板对他来说算是熟人,因此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被抛在脑后。

他感觉到暗地里有不止一人将视线投向自己和花,从不同方向来的视线没有恶意,但也绝不能因此就简单判定为无害。

少年的心突然漏跳一拍,却仍旧若无其事地朝前迈开步子。他自然地左右扭头观察,像所有只有在周末才有时间出来闲逛的学生那样,对街道两旁开张的店铺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脑子里思索着数个问题,虎杖眼珠轻微地转动,漫不经心地扫过右前方隔了一条街的露天咖啡馆。

深绿的阔叶植物间摆着几张与圆木桌,柠檬黄的遮阳伞下零星坐着几位顾客。身着天蓝色制服的服务生单手托盘,踩着轮滑鞋娴熟地在圆桌间游走。他在一位看报的客人边上停下,放下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顾客拿着油墨报纸的手颜色黑黄,骨节粗大,青筋突起,显然属于男性;从卡其色衣袖里伸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银黑配色的圆表。

这是第一个。

背着女孩走在回家路上的少年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饶有兴趣地去打量咖啡店立在门口的今日特惠菜单。

借报纸挡住脸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过是个才上高中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具有那么强的反侦察能力,肯定是巧合。依田藤四郎忿忿不平地瞥向街对面的宠物店,冷笑一声。

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冤家没准要变仇家了。

生意一般的咖啡店正对面——也就是虎杖这边——有一家热闹的宠物店。各种动物鲜活的叫声吸引了少年的视线,他转头看向另一边。一对年轻的男女在笼子前挑选宠物,发型着装时髦的女人蹲下身,伸手去逗笼子里的奶牛色小牛头梗,十根手指都做了精致的美甲。穿灰色大衣的男人单手插兜,耳朵上夹着一只烟,他转过脸正对女人说着什么。两人的左手无名指上皆有银色的金属反光。

这是第二个,和第叁个。

迎面走来的路人中有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奶奶,她拄着一根拐杖,战战巍巍地走在专为特殊人群设置的盲道上。年纪看起来很大的婆婆走一步晃叁晃,不时咳嗽几声,肺腑里挤出的声响粗重浑浊。

虎杖眸光闪动,斜往外一步拉开距离,老人蜡黄的大鼻子上架着一副圆形墨镜,她重重地咳嗽一声,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用力地擤鼻子。少年与站在原地的老婆婆擦肩而过,眼角余光瞥见一双大而旧的老式皮鞋——那是她穿在脚上的鞋,虽然皮带的黄铜搭扣有些发绿,但裤管下露出的袜子颜色却很新。

虽然但是,这是第四个。

首先,按照咖啡厅投来的视线反推回去,只有那个坐着看报的男人恰好在这条直线上;其次,牛头梗是烈性犬,而且狗笼上已经挂着谢绝触碰的字样,一个做过美甲的女人一般不会轻易去碰幼崽,除非她并不在意自己耗费时间新做的指甲,女人可疑,跟她一起的男人身份也有问题,伪装成夫妻是个不错的想法,是借鉴了《史密斯夫妇》吗;最后,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穿的鞋子尺码比他还大,相同材质的袜子他也有,是运动袜,请问,这合理吗?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他便找出了不下叁个明里暗里有跟踪嫌疑的人员。看似风平浪静的周末,祥和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而这些循着味道远远追来的狗鱼,都是被没心没肺趴在背上睡大觉的少女引来的。

该怎么办呢……

“有讨嫌的东西跟来了啊。”不知何时笼罩整座森林的寂静里,男人悠悠说道。

拂面吹来的轻柔微风里不再有虫鸣,枝头的树叶也停止了协奏,犹如为舞女弹拨叁味线伴奏的琴师按住弦线,委婉低微的尾音消失于静止的空气之中。这份绝对的安谧令人莫名感到不安。,这座沉默的丛林像风雨欲来的大海,不起一丝波澜,就像一片一直延伸到天边的沼泽,又如一只卧在大地上的古怪动物。无首无尾,被星辰稀疏的夜空粗略勾勒出不同于世间任何已知生灵的轮廓。

这必然不是依赖普通食粮生存的家畜或野兽,而是某种更加神秘恐怖、从有知有识的人心深处汲取畏惧和恐慌壮大己身的存在。

不可开口惊扰神明的起居,

不可直视亵渎神明的容面,

不可侧耳窥听神明的行踪。

一块大得惊人的空地突兀出现在森林中央,呈现灰白色的纺锤形,像一只没有眼黑的空洞眼白。男人轻盈地落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衣角翻飞间露出精壮的四臂。诡谲的花纹流淌在隆起的肌肉间,他扫视鸦雀无声的林中空地,神情散漫,仿佛随性趁夜巡视领地的大名。

枯败的野草堆成高低不一的矮丘,在黯淡朦胧的星光下,乍一看确如俯伏在地伺机而动的山贼、士兵或忍者。风似乎又振奋了起来,几片瘫倒的草叶被鼓动着站起,旋即又倒了下去。

就像有人撕破了结实的皮袋,其中满装乃至于盈溢而出的死寂骤然喷涌流出。

猩艳如红珊瑚的四只瞳眸定睛在某处,高傲冰冷的视线隐含轻讽,抛弃姓氏、被恐惧敬畏的世人冠以“两面宿傩”之称的男人拧拧脖子,岿然不动。

寂静里,只有从四面八方骤然袭来的银亮细光,宣告这场争夺神女的战斗伊始。速度快如闪电,好似数条白色的长蛇,穿梭于草甸之上,轻易割裂遇到的所有障碍。灵活敏捷、不断扭折翻转的银蛇掠过干燥的枯草,片刻后燃起狂野的银色烈焰。

而银色跃动蔓延的火焰里生出更多可怕的长蛇,加入狂舞的盛宴,吞噬其他区域的姿态越发猖狂肆意,恐怖的增殖速度造就铺天盖地的气势。林地群蛇狂舞的景象骇人心神,一声尖锐的哨响,成百上千条银蛇齐齐转头,张嘴无声嘶鸣。

破空声纷至沓来,银蛇组成密集的箭雨,朝唯一一个目标高速冲杀。他饶有兴趣地观赏拖曳无数残影袭来的可怕攻势,双臂抱胸,“宫本家的蛇御术,稍微有点意思。”

“不过,”双面宿傩说:“到此为止了。”

虎杖绕进一条停满车子的街道,这里的人少了许多,两侧的建筑也都由先前的商铺变成居民楼。少年好像迷了路,仰头困惑地盯着路牌,又犹犹豫豫地左顾右盼,直到最后才下定决心,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当他走出十几米远,消失在某个转角处后,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才从车后冒出。分别是:一个头戴猎鹿帽,穿着卡其色西装的男人;一对手挽手的年轻男女;一个年迈的老婆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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