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忌
简韶睡得很沉。
脱落的窗纱随意地散在木地板上。
小小祈慢吞吞地从浴缸里爬出来,木地板出现一道长长的水痕,像一条鱼线。
苍莽的晴空早已被清真寺的月牙尖刺穿,夕照分泌涎液,垂下一串又一串溽热的雨声。窗纱被染成金红色,那是雨水的影子。
天空多变到一日能下数次阵雨。
小小祈喜欢下雨的时刻,也喜欢本体和简韶都熟睡的时刻。空气里的燥热被湿润的水分溶解,它将自己的身体伏到简韶蜷缩的手掌边,悄悄地舔起来。
简韶很好吃,除了不能一口吃掉外,没有别的不好。
它喜欢把口器张到最大,将她整根指头吞进去。吮一会儿,再偷偷咬一下。掩耳盗铃地装死两秒钟,看她没有反应,再继续吃。
不过简韶一般不喜欢它大口大口地吸她,好像她是牛奶棒或者抚慰奶嘴。现在她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小小祈肆无忌惮地吃起来。
天空仿佛融化在涎水里,像一块玻璃质地的暗橘色梦境。
凉嗖嗖的感觉蜿蜒在体壁。小小祈迟钝地竖起一点小身体,差点魂飞魄散。
本体正幽幽地俯瞰着它,湿绿的瞳光,投射下冰冷的光斑。
这是他猎杀前一贯的习性,在黑色的海水里打量自己的猎物,然后靠近它们,吞食。他很少像今天在街上那样,正面地暴露自己的杀意。
小小祈感受到危机,立马钻进简韶的裙子底下溜走了。
本体懒得搭理它,垂下脑袋,慢吞吞地舔简韶的后颈。女人在梦中哼了几声,翻身,被他叼住脖颈。
简韶胡乱摸他的头发:“听话,好宝宝……”
简祈俯下头,将脸埋进她脆弱的颈部。那里有跃动的动脉,随着心脏的节奏一股一股地压向他的面部。
我才不是宝宝呢。
他在心底想。
小小祈躲在角落里,敏感地感受到他神经系统里的躁动,这是一种想要除掉一切潜在竞争对手的本能。尽管简韶已经收回了对隋恕的喜爱,但是他不是人类,也不明白人类竞争的规则。
除非隋恕被他亲自咬死,否则他绝不可能安心。
小小祈从裙子底下颤颤巍巍地爬出来,顶着一个小东西来到本体一步开外的地方。
简祈垂眸,看到人类的小把戏,一枚微型窃听器。
小小祈在一旁傻乎乎地吐泡泡。
简祈用手指拿起黑色的方片,轻轻一捏,咔嚓——
窃听器变成垃圾。
他亲了亲简韶的头发,起身套上黑卫衣,用兜帽拢住脑袋。
小小祈警惕。
呃呃——救命!
小胶体被捏起来,随意地丢进怀里。
小小祈拼命挣扎,艰难地从衣服里钻出一截身子,看到本体翻转简韶送他的玫瑰花,丝带上署有花店的名字,一串哥特体英文。
本体将手机拿走,又将钥匙和备用钥匙都揣进怀里,轻轻地锁上了房门。
潮湿的雨水将街景冲刷成模糊的色块。
花店挂上了close的木牌,但是里面依然亮着灯,店员和品牌方请来的装修人员正在紧张地为次日的联名快闪活动做布置。
“呼……好累,我把这些垃圾都丢了吧。”实习生擦了擦汗。
女人抱着一大堆废纸箱向着垃圾房走去。在严苛的固体废物管理和公共清洁法令之下,她必须做好垃圾分类,避免遭到高额罚款。
在进入垃圾房的走廊,她和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她的大脑迟钝了一秒,突然想起,店里好像没见过有这个人。
实习生转身喊住他:“喂!”
年轻的男人比她高太多,遮挡着吊灯的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不过她看到他穿着装修工的衣服,女人迟疑,这也是品牌方请来的人吗?
简祈缓缓转过身,不远处的女人目光闪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口音与本地人一模一样。
他说,有什么事吗?
&ot;n…no…&ot;
再回过神,男人已经不见了,她不禁笑自己精神过敏。一个快闪活动而已,怎么会有人大费周折地提前潜入。
愈往外走,视野愈加明亮。外包人员早就走光了,几名店员在清扫。简祈随手拿起一个袋子,收起废弃装饰品,一路都有人对他说thankyou。
他摸到前台,在那里找到了简韶的订花记录。几乎每一天都有她的签名,他喜爱地摸了摸,她好像还没有送给他过签名呢。
不过从某一天开始,付款记录多了一份,签收人却并不是她。
简祈的目光僵硬地停住,洁白的纸页被捏出一块凹痕。
这明显是一个假名字,但是笔迹他再熟悉不过。简祈顺着这个名字往上找,果然找到了隋恕的订花记录,有一天甚至还有店员的备注:将罐头转交067订单jane小姐。
简祈差点把记录本掐碎。
不远处有人喊他,喂,那里不用收拾的。简祈草草地应声,离开了柜台。
雨下的急,走的也快。
他盯着天空,开始厌恶这样黏腻的热带,像厌恶阴魂不散的隋恕,以及人类与人类之间,模糊而藕断丝连的感情。
残阳的末尾,天空仿若燃烧殆尽的灰烬,散发着灼烧后的熏黑。
黑夜降临了。
酒鬼在街上走,商贩,青少年,游客。
简祈将兜帽戴上,混在他们其间,仿佛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
小小祈惊恐地从衣服里探出头,它感受到book紊乱的信号,正在不断投射着最后的禁令:禁止杀戮创造者。
这块脑芯片已经濒临崩坏,最好快些取出来,不然很容易启动紧急自毁程序。
小小祈准备跑路,却被本体一把捉住。
他将它重新揣回口袋里,来到一处电话亭。
隋恕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久到他以为,隋恕不会接这通电话了。
首先钻入耳朵的便是洗衣机抽水的声音,男人在清洗衣物。
机械摩擦的声音撞击着鼓膜。
简祈冷冰冰地说:“勾引别人的女人很有意思么?”
叮——
尖锐的提示音。
搅拌停止,水声缓歇,然后是一片死静,阒然无声。
拉锯战一般的沉默中,只有微妙的呼吸声在提醒着两个人对方的存在。
听筒里突然传来遏抑的、古怪的笑声。
“zero,jane是你在伦理上的母体。”
“我叫简祈。”他冷冷地打断隋恕的话。
“简祈可以有很多个。”
“你什么意思?”
隋恕笑:“字面意思。”
简祈反唇相讥:“有再多个也不会是你。怎么,你有听别人做爱的癖好么?”
吱啦——
他听到椅脚与地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的语言能力提高很多。”隋恕的声音里有反常而诡异的平静。
“比不上你,”简祈冷笑,“卑鄙、贪鄙、无耻、下作、庸劣。”
口舌之快是毫无作用的,隋恕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包括庞大的理念,包括宏伟的主义,都比不上实打实的好处更切中人心。
他一向看不上自己母亲喜欢给别人上思想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