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上)
近夏多雨。
收了伞,立到实验楼前檐下,女孩抬首看了看檐外雨色。她垂睫,手中长柄伞端三两滴雨沿着珠帽一滴滴滑下。等雨滴尽,她轻转了下腕,伞帽被叩于地面。
把伞拢好,预备要走进楼内大厅——
有人忽然叫住她。
女孩回头,祁予宁打一把伞微笑着近前来。
踏过台阶,她又近前两步,同女孩立到檐下一处,手斜出,把伞轻抖了下,雨珠乘势滚落。也将伞仔细收好,祁予宁转过眸去瞧女孩,微笑道:“早上好呀,别枝。”
别枝也显出轻盈的笑来,“早上好……学姐。”
等祁予宁牵上她右手,别枝依然指尖轻蜷了下。祁予宁感觉到,她把眸低过,勾了勾女孩手指,轻笑询:“还是有一些不习惯么?”
女孩睫毛颤动,轻轻看她,“……抱歉。”
“嗯……”祁予宁状似苦恼地慨叹了声,“那……”
她看了看女孩,轻碰一下女孩被她牵住指端,祁予宁松开手,转而无名指与小指勾住女孩的,“今天就只好这样子牵我女朋友啦。”她朝女孩眨眨睫,荡悠了悠两人纠葛指尖,笑也起来。
女孩唇畔轻地微笑了下。而后别枝缓步靠近,被勾住指端嵌紧了祁予宁的,“……嗯。”她轻道。
祁予宁牵着女孩,两人步入实验楼大厅。“学姐……”
“嗯。”
到电梯旁,“你最近有时间么?”女孩侧眸,轻声询。
“怎么了?”祁予宁按一下电梯。
“妈妈说,想请你到家里吃饭。”
“哇……”祁予宁小小地惊叹了下,手指从电梯键上撤回,她低身看向女孩,话音蕴了笑,“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嘛!”
“如果不方便……”别枝眨了眨睫。
“哪里的话……”
她眉眼轻佻而灿然,微弯下腰,朝女孩笑:“当然方便。”
等电梯到达,别枝先走进,祁予宁随其后。随电梯门的缓缓关上——“那阿姨有什么喜欢的嘛?”厢内谈话音也渐渐悄去……
……
周末时,祁予宁同别枝一起回了兰庭。
第一次登门拜访,也没特意过于隆重,让别枝参考着,祁予宁选了一条印花雅致方巾作为礼物,桑蚕丝的缎面,质地精美而细腻。
“听别枝讲您也喜欢喝茶,但我不是很懂,就给您带了些家那边的特色白毫。”坐在别枝身旁,祁予宁展笑,清声对女人言。
赵若棠颔首笑回,连称费心。
桌上摆着点心、水果、和茶,三人围坐一起谈话寒暄。也没那么拘谨,对于初次见面的女儿恋人,赵若棠很亲切温和,祁予宁也莞颜回应得有礼大方。
“听枝枝讲,你家里姐姐是在律所工作,也在林城?”谈话间,赵若棠展手,把茶放下,她看回她们,微笑道。
坐在右位的别枝听到赵若棠,忽而侧眸,轻轻看了祁予宁一眼。
只是乍然间,祁予宁神色微滞了下。而后她又慢慢地微笑起来,“……是。”
“挺好的。”赵若棠轻点了点头,她面上柔和温蔼,“在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枝枝还有阿姨讲的,不要客气,也算是有一个照应。”
祁予宁微笑应了,“嗯,谢谢阿姨。”
顿了顿,赵若棠也语声柔缓,“我们枝枝……”她目光瞧上别枝一眼,又温和看回祁予宁,微笑道,“很多时候,可能需要你多照顾一点,你……”
她言辞里流露出一位母亲的殷忧与温情,她颔首:“多费心了。”
“妈妈……”别枝不禁轻唤赵若棠一声。
祁予宁微笑了笑,她轻握了握女孩的手,她看向女人,语声温轻:“您放心,我明白的。而且……”她眸光粲然,“对我而言,别枝也是很照顾我的人。”
赵若棠宽慰一笑。
等祁予宁请回一则消息,稍稍离开,到露台时,赵若棠缓缓将目光移回,朝别枝笑言:“多好的孩子啊。”
闻言,别枝也微笑起来,她点头轻应了声,“学姐人的确很好。”
听到别枝的回应,赵若棠唇畔温柔笑了下。只是……
她瞧着别枝与她相视清澈宁和的眼神,女孩表情也是一派的纯良、清润,她微微地眨了眨睫,她笑了笑,探身接回桌上的那一杯温茶,半揭了盖儿,她轻拂一下,低睫,饮茗,也无置言。
别枝将睫安静垂下。
“……阿姨、别枝。”祁予宁弯唇称呼,她走回来。
……
吃罢饭,又待了半晌,到告辞时,赵若棠起身和别枝一起送祁予宁。
等过巷弄转角,祁予宁微笑请赵若棠留步。赵若棠于是也同她道别,并温言邀请之后有空再来,祁予宁微笑称应。别枝和母亲示了意,又送祁予宁走一段。
微风绵云,天光正好。两人并肩同步,慢沿着行道香樟、冬青、海桐……
走过一小段,祁予宁撩了撩女孩指尖,“怎么样?”
别枝转眸看她,“阿姨对我还满意么?”她眨眨睫。
别枝于是笑:“妈妈说你很好。”
祁予宁眼尾一扬了。
“对了。”忽然又想到什么,祁予宁看去她,缓言,“枝枝……”
她微笑,“是亲近的人都这么叫你嘛?”
别枝想了想,她轻缓点头,声音清软:“应当,是这样。”
祁予宁又微笑了,她眼光招曳地:“那,我可以叫你枝枝嘛?”
就在她眸光里,别枝忽而一怔。
“那……”女人眉眼蕴笑,瞧着她,很温暖地:“我可以叫你枝枝吗?”
她睫毛颤起来。
“还有啊……”女人更弯下腰了,“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病人了,还要叫我曲医生嘛?”
“要叫什么啊?”在女人的轻笑温暖的询音,别枝轻颤着的眼睫毛扬起,如花枝,松雪,一样,她望上她——
姐姐。她轻叫。
“……别枝?”
女孩投睫,绮云、惊鹊忽散。
祁予宁望着她,忽然一笑,“是又想起……她?”
别枝眼眸眨动,她看着祁予宁,微笑起来,“可以,学姐。”别枝回答她的问题。
祁予宁轻愣一下,接着也笑了。
“枝枝。”
“枝枝。”
“枝枝啊。”
……
两人第一次做,是一个雨夜。
别枝在家里整理标本和图片时,忽而记起要用到的一本文献资料被她落在实验室了。恰巧祁予宁还在学校,于是主动提议帮她送来。
把资料送到,祁予宁又帮着别枝一起整理。等弄好,祁予宁看了看时间,预备要离开,屋外轰隆隆一声——
暴雨一霎如注。
伫步许久,她看了看客厅窗外,轻轻叹了声气。来时天色就有些潮乌了,只是她没在意,不想这雨竟下得这样大。屋外雷声隆隆,狂风飕飕,雨声啸啸,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了了。
她颇感忧郁地将目光往别枝那儿一带,别枝感应到,转眸望向她,轻笑了笑,“不然学姐今晚就留在这儿吧,卧室很干净。”
确实不安全,不管是冒雨离开,还是等雨住,那会儿都不知要到几时了。
听到别枝提议,祁予宁考虑了下,最终,她点点头,微笑展颜:“那就麻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