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三) y edu 9c o m
的长官,日后举子飞黄腾达,除了敬谢天地君父,首要感谢的外人就是他了。
属下乐见这副景象:“不枉大人抬举,快看,他知礼了。”左冯翊也抹把汗:“是啊。”
息再起身登车。左冯翊坐在高堂上目送,忽然伸腿瞪眼:“慢来!他实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他幼时就能袭击输官呀!”
阻拦声被送行声掩盖:不仅是治所的官员,就连百姓都出门追车。一见息再,美誉连连:“今天望贤,明后天我家幼儿也有出息。”
五岁的小孩,被家长挟着从众,也不知车里坐的是谁,也不知为什么要跑要叫,伸头看车,看到帷幕下的息再,便咧嘴:“好看。”
小孩身边有父母,身后有女仆,身上护着两三双手。
他看出息再的风光,息再看出他家的温情。
见小孩展臂,求些什么,息再便将左冯翊送的上衣、腰带并头巾解下丢给他,又在使者的询问声中,换上粗布衣裳——息再过左冯翊千门万户,乞讨之余,偶然能得布匹,数匹裁成一件,就是他的百家衣了。
“其实,将这件穿在里面,将左使君的赠衣穿在外面,这样两份恩情都能加身,”使者打量着,补丁实在太多,他不好开口,转问未来事,“此去省中,有展望吗?”
“要让王侯做我先马走。”
使者以为耳朵出问题:“息君,有高才,当立大志,仅仅做王侯的先马走,就满足了吗?做王侯如何呢?”
息再不回答,侧脸看窗。风吹帷幕,将他未巾的长发吹起。他就在这蓬乌云里笑一笑,不是冷笑,而是舒展眉眼的笑。俊美的容颜与过路的山水相应,让使者发愣。
山水向后,人向前。息再回家了,家中糜烂不堪。他才下公车,就有侍者哭:“燕王乱掖庭女。”哭声迂回在后梁宫室。许多人抬头看天。息再看脚下路,走好每一步。
学子聚在太常府,问候姓名和家门。出身高第的少年们,言语间有攀比,让博士笑叹:“都有傲气。”息再最后一个到,被人围观。
有细语:“好样貌,不过,这是什么打扮?”
有猜忌:“仅凭脸孔入朝廷?”
还有耻笑:“早闻太学广招野人,看来不假,想必公车去接时,这位还在乡市当中,没来得及换装。”
只有一人喝止:“乡市如何,郡国又如何,哪怕是天家子,之后都是同学,诸生不要狭隘。”
鸣不平的人,站到息再身边:“平陵贺子朝。”
“息再。”息再侧目看他。
狂花一样的青年,开在百花中间,入学不过七八天,就被排挤。只有贺子朝护着他,总与他攀谈。
不过,大讲授开始了。
经博士下帷教读,新旧弟子共百余名,一同听课。贺子朝常常被要求坐在前列,不能分心照顾人。休息时,他转首去看,在层层迭迭的文巾之后,竟然看不见息再的身影。
他忧愁,挑一天放学,去拦息再:“你可不能失意。”
“你可不能失意。”息再挣开他的手,原话奉还。
“我失意什么?我驽下,却无读书的阻碍。倒是你,我怕你被恶言恶行中伤,逐渐消磨志向。哦,之前经博士讲授时,你坐在哪里?我看了两三次,都没看见你。”
“我没去。”
“你还理直气壮,”贺子朝皱眉,“我会请示博士,明天开始,你跟我同坐。”然而第二天,贺子朝与另外九名弟子缺席。息再来了,博士什么都没说,他便主动坐到一室的角落,读自己的书,偶然抬眼,穿过层层迭迭的文巾,看前列的空座位:“你可不能失意。”
距省中数十里的大苑外,贺子朝正失魂落魄地走着。
车从道上过,九名学生依偎在其中,面白而瑟瑟,见到贺子朝,他们小声招呼:“上来,子朝,没事了,我们回去。”
贺子朝让他们先去。
他继续徒步,逐渐上不来气,便用嘴呼吸,吃了很多行尘。苦涩当中,他极目远方:肉色的黄昏。
贺子朝扶着道旁树,忽然跪坐,呕吐起来。
后梁帝要见太学生。
人多,他眼花,便吩咐十人一批,依次觐见。
众官以为皇帝准备考核,好心建议:“开宣室,还是开宵宫?毕竟要见我朝最文秀的学子,陛下,还是开宣室吧,这样庄重。”后梁帝将建议者的舌头剜下,放在大铜盘中,堆成小山,并告诉执事:“开葵苑。”
葵苑后面是虎圈。
幸免于难的官员们,这才明白皇帝的心,变色称是,到了当天,各个告病。去葵苑的队伍变得很单薄。
后梁帝便让在省的宗室子女同去,对躲在殿后的文鸢说:“你也来。”
到虎圈,他做一番安排:众学生立于面北的砠台;众侍者拘束一名掖庭宫女,站在虎圈草甸上;而他则领众位宗室,坐在帐下置酒,抬头是诸生,低头是野兽。
后梁帝很开心:“啧。”
他伸手,随意揽人。
燕王和郿弋公主避开。赵王转手将文鸢推过去。
后梁帝便揽住小女儿,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灌入整壶酒水。
十岁的文鸢无力抵抗,从口鼻喷出烈酒,喷在灵飞美人旧衣改制的烟霞服上,让后梁帝亢奋。
兴致已达最高,他将文鸢丢还给赵王,唤人端舌头,放野兽。
崩无忌端着铜盘,路过砠台。
他瘸腿,又走得急,将盘中物遗落:一条舌头,很轻盈,滚到远处。
他不方便捡,就朝台上:“请帮我。”砠台哗然。部分学生昏死过去。
虎圈有啸声,狮豹踱步入场。远滨隐隐的象鸣。又有学生吓得含泪弯腰:“要做什么?”
恐惧让他们失去理智,获得新知:来之前,对学问、时政、先贤经文的温习,通通成了无用功,皇帝不需要这些。
“诸生请看,”崩无忌在高处倾斜铜盘,猛兽在低处张口,“食物不合心意,哪怕是畜生,也会懊恼,朝同伴撒气。”
“但虎圈饲食,一天只有一顿,再不喜欢,也得勉强吃下,直到饱腹,”崩无忌说得对,野兽不喜人舌,起初互相撕咬,朝台上呲牙,最终还是安静下来,埋头吃了很久,“上人这时就有疑问了,野兽吃过不可口的食物,已经满足,这时将可口的食物供给它们,试问野兽还会死斗,为食物卖力吗?”
“请诸生为上人解惑。”
诸生目眩。贺子朝和两名胆大的弟子尚且强撑着。
远处,侍者将宫女解开:“这是乱燕王的掖庭女,一直没有处置,正好是野兽所爱,当下用来尝试。”
胆大的弟子便丧气了,捂着脸说不晓得,逗笑赵王。
“大道学到哪去了?一条人命在眼前,你们好好作答,或许可以救她性命,却这样怯懦。”
“真的可以救她性命?”贺子朝上前。
众弟子拉他衣袖。他拍拍他们的手。
“真不真,上人一言九鼎,”崩无忌打量他,随后小跑至后梁帝处,“很莹彻,想必是太常最看重的学生,扶风举子,姓贺。”
后梁帝也在打量。不过,他看的东西与崩无忌不同:他在看贺子朝的仇怨。见贺子朝对舌头攥拳,对宫女凝眉,就是不看他身处的坐帐。后梁帝便知这是一位以礼法度自身的青年。
他的兴致减退:“说。”
贺子朝多看一眼宫女,看那可怜的少女挣扎手腿,他心中绞痛:“野兽满足口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