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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过有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他整个傻住,慢了三四拍才反应过来,小心斟酌用词问道:「……你是不是太过用力?」
不然弦线怎会断……
「不就是拉弓吗?我曾学过射箭的,当然知道要怎样拉——」小女孩一面自豪地道,又把他雷个七晕八素,更感无力。「但……那是两码子的事。」
「是吗?」小女孩眼露茫然,叹:「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
是非常不对劲……她该不会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吧?
还没想出个所以来,近乎命令式的话便迎头而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么会拉小提琴,那不如你来当我的老师教我拉啦——」小女孩一厢情愿地提议,虽说是一厢情愿,但字里行间偏偏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这……」
他下意拒绝,可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注视下,他答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好吧。」
虽说那口吻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但他还是答应了,心态还没得以调整过来,命令似的话又迎头劈下。
「太好了,那我们赶快开始吧,我今次一定要让所有人跌眼镜——」
小女孩干劲十足,行动力也十足,早在他作出反应之前把小提琴拿出来,开着的长盒则被她用脚尖粗鲁地踹到一旁去,从未见过的粗暴行径看得他目定口呆。
「怎样怎样?你快点教我啦——」小女孩性急地催促道,琴弓直指向他的鼻子,箇中迫力十足,指得他有点手足无措,指导的嗓音无奈又无力之馀,还带颤。
「那……你先随便拉一首你近来正在学的或是你会拉的给我听听。」
小女孩火速照办,持弓的小手蛮劲一使,琴弓辗过弦线,磨出无比尖锐刺耳的声响——
「嘰咧——」
?!
宰猪似的刺耳声音一响,在公园里歇息的雀鸟四散,而他则被雷到整个弹起,零秒出手拉高那隻持弓的恶魔之手,免除了小提琴将要面临的厄运——
「怎么了?我拉错了吗?我明明记得是这里——」
「但你太用力了……」若然再迟一秒阻止,弦线恐怕就要与世长辞……
「我都没用力啊……」小女孩一面无辜地道,又非常成功地雷到他了。
「……」难道是天生神力?他有点羡慕,不过没忘记要做好老师这个角色,对这位学生……骇人听闻的琴技好生指导一番。「你要温柔一点……」
「温柔……」小女孩似明非明地呢喃,持弓的小手蠢蠢欲动,似乎又动了虐琴之心的模样,看得他一个激灵,担心她会辣手摧「琴」,他慌忙绕到她身后,一手捡起那隻暴力小手,重复试范几来遍。
「你要『温柔』一点……」
直到听见小女孩发出疑似是便秘了几天的不耐烦音节为止。
「嗯……」
「明白吗?」他尽责地确认,就怕她又错用拉箭弓的力来拉琴弓……
小女孩拚命点头如倒蒜,还大放厥词:「这很容易,简直就没难度!」
他原本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可她不知打从哪里来的自信令他更担心——
而下一瞬,那令人汗毛竖起来抗议的尖锐音节引证他所担忧的都成真了,不过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她还要张着充满自信的眼睛问——
「是这样吧?」
虽说已经比先前的宰猪声来得好,但怎样听都知道不对劲……难道她是绝对音痴?他满脑疑问,不过还是有耐心指正她的错处。「再温柔一点……」
小女孩眉头一皱,但仍有再接再励再「温柔」地拉一遍。「这样吧?」
「再温柔一点……」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使得小女孩眉峰皱得更紧,兼且又发出像是便秘之类似的烦躁声音。「嗯……」
虽说她没说她很不耐烦什么,但她把情绪都写到脸上去,就连语气都充斥着不耐烦的味道。「这样呢?」
敏锐的嗅到火药味,他小心翼翼地再指正:「再温柔一点会更好……」
小女孩目光凶狠的瞥了眼窄肩上的小提琴,才「很温柔」地再拉一遍。
当一个正常的琴音落入空气里,小女孩像是抽中转蛋似的兴奋不已,小脸上的不耐烦被灿烂的笑容所取代,握弓的小手很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背一记,拍得他险些以为自己会断了几根肋骨。
「哈!我拉到了!没断弦都拉到!」
没断弦都拉到……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是以为要拉断弦才能拉到吧?
诡异的联想一成形,不要脸的自讚声音便劈空而来,再一次把他雷个半死。「我果然是个天才!没什么难倒我的她——」
天才……
顷刻间,他处于不知该附和还是该否定的尷尬状态,不过他不需要思考太多,皆因小女孩压根儿没给他回应的打算,吱吱喳喳的发表个人言论——
「你都觉得我很有潜质呢?不过真是很烦,老是要温柔——还是打球好,用蛮力就包准没错!」霹靂啪啦的说了一堆后,小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面雀跃地提议:「对了,你会打篮球吗?找天约出来一起玩斗牛呀——」
篮球……无语问青天似的迎上那双闪着期待光芒的大眼睛,他不想要她失望,可那张持续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小脸却间接使他心中的自卑感又在滋长。
「我……」
「怎样?怎样?」小女孩耐性欠奉的追问:「男生不是都会玩篮球吗?你嫌我是女生不跟我玩吗?我敢说我只要下场的话,我绝对不会输给男生!」
「……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他一面无奈地澄清释除误解,怎料用来澄清的话都被曲解成应邀的意思——
「那就这样说的了,我们后天玩斗牛!」
没想过会被莫名奇妙的当成是鸭子给赶上架,他错愕不已,反应不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要解释,就算她听不懂,他都要花多点耐性解释,让她明白他压根儿没有跟她斗牛的意思,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办不来——
就算不解释都要拒绝,无论是用软的还是硬的,都要拒邀——
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开不了口,当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时已太晚了,皆因嘴巴已违背大脑本愿,答应了她的即兴邀约——
「……好。」他几乎一开口就后悔了,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成命,爽朗的女嗓便空袭到台。「对啦,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佩佩,丁佩佩。」
他闻言身心皆一凛,盯着她看好良久才带着满腔自卑啟唇,略显艰涩地溢出声音来着:「我叫王子……骏。」
那天,他撒了一个很大的谎。
但他从没后悔过。
即使来到今天,亦然。
皆因就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失望。
皆因就只有哥哥,才能满足到其他人的期待。
所以,这样做才是最妥善的做法,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做等同再一次否定自己,甚至乎是变相抹杀掉自己的存在价值。
即使后来跟她成为了朋友、甚至成为了她的兄弟,他都没坦白。
即使来到她父母带她移民到外地那天……
即使她边哭边粗鲁地用手背拭泪兼边跟他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也好……他依然没坦白。
所以,暪着父母跟哥哥,即使明知一跑步身体就会不争气,就会喘气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