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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本座……

“墨燃,墨燃。”

似乎有人在唤他。

他模糊地睁开眼,昏沉沉的视野裏倒映出一个雪白的影子,他依稀觉得这个人很像楚晚宁,可又不敢相信,只觉得那人双手迭在他胸口,不断地往他鲜血横流处输送灵力。

好暖……

是谁?

他努力地眨着眸子,试图张看那太过模糊的身影。

“墨燃……”

“师、师尊?”

他咽着喉中淤血,喃喃而问。

有温热的水珠滴在他的脸颊,渐渐的,他瞧清了,眼前的人有一双如江南杏花的凤目,脸色是苍白的,还沾着血迹。墨燃怔忡地望着他,从来没有在楚晚宁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他的师尊一向是寡淡的,可眼前的人,在哭。

墨燃伸出手,想去触摸,想知道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将死之人瞧见的幻觉。可是指尖离了那人的脸颊数寸,便又停住。

有的时候恨一个人,是一种习惯。如果骤然间不该恨他了,就会变得很茫然。

他不敢碰上去。

怕是真的。

也怕是假的。

他看到楚晚宁身后儘是尸山血海,不知是鏖战过后的彩蝶镇,还是他已处于修罗地狱。他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命没了之后当堕无间,万世不得超生。

可楚晚宁……

他是个善人。

怎会来陪自己,永困阿鼻。

“还有最后一点。”楚晚宁的声音像是自深海传来,那么朦胧,“你不能睡过去,否则……”

他看到楚晚宁的嘴角有血水渗出。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忽然间眼前的人被光晕所笼,竟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否则,我玉衡座下,就再没你这个徒弟。”

“夏师弟!”

亲眼看着楚晚宁变成了夏司逆,墨燃极惊之下,伤口骤然剧痛,不及多想,再次昏迷过去。

“墨燃。”

那温柔地近乎是叹息的声音,不知是前世的幻影,而是他留在耳边的呢喃。

“对不起啊,是师父的错……”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楚晚宁,我不要你认错,我要你——

怎样?

忽然顿住,竟也不知道自己作何想。

不要他认错,那要他怎么样呢?

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地喘着气。墨燃汗湿重衫,举目望去,见到整洁干净的一个屋子,未有过多装饰。

他已经躺在死生之巅的寝屋裏了。

他竟还活着……

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抬起略显冰凉手,摸了摸心口受伤的地方。那裏裹着厚实的绷带,血色透过纱布洇染而出,碰上去有些疼,但纱布底下,那颗心臟依然砰砰跳动着,那么有力,涌动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血流在年轻的躯体内疯狂地奔涌,震得他魂灵觳觫,指尖颤抖。

忽然间听到暖帘卷起的声音,墨燃坐在榻上猛地抬头,正对上掀帘进来的一个美人,或是外头有些凉,他披着件白色的裘袍,乌黑的头髮垂着,微微掀起柔亮的眼来,尾觉自染三分薄红,胜却多少胭脂俗色。

师昧没料到墨燃已经醒了,惊了一下,而后才道:“阿燃?你、你……”

“师昧!师昧!”

墨燃一连喊了他好几声,眼睛很亮,黑曜石般发着光,他跃下床,也顾不得伤口疼痛,龇牙咧嘴地抽了两下嘴角,扑过去把师明净抱了个满怀,喜不自胜地一迭声道。

“太好了!你没死!我也没死!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场天裂是他前世的大劫,魑魅魍魉从天而降,带走了师昧,也将墨燃推向了罪恶深渊。

他重生之后惴惴不安的就是这场纷乱,恐会重蹈覆辙,到最后再一次孑然一人,踩着至亲至爱的嶙峋白骨,独自走向空空荡荡的巫山殿。

但是上苍未曾薄他,在他站出来,甘愿为师昧赴死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他不会再孤单一人,不会再众叛亲离,不会被逼夜奔梁山,沦为天涯孤客,从今往后,恶诅破除——

他真正地摆脱了前世的梦魇,他真正地重生了。

墨燃抱着师昧,抱了好久才分开,眼睛裏烟花流溢,那么明亮,像是缀着两帘闪烁星河。

师昧仍愣愣在原处站着,直到墨燃笼着他的肩膀,低眸笑看着他,看了很久,他才逐渐回过神来,额头探去,竟是主动抵住了墨燃的下巴。

“阿燃。”

“嗯嗯。”

师昧再抬脸时,带着浅浅笑痕,眼眶却有些湿了。

“幸好你还活着。”

墨燃笑着搓了一把他的头,拉住他的手,说道:“傻瓜,我怎么会有事?我……”

欲再多言,忽而外面又有一个蓦地掀了帘子,大步进来。

“薛蒙?”

“……”薛蒙倒真是个小心眼,大约是彩蝶镇驱魔时被抢了风头,脸色不免阴郁,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见墨燃醒了,也只是停顿须臾,而后扭头对师昧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师昧犹豫片刻才开口,语气裏有些心忧:“刚刚。”

“……嗯。”薛蒙应了一声,依旧不愿去看墨燃。

墨燃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比下了风头就跟被抢了糖果似的,半天没有一张好脸。

不过他心情正好,也不愿跟薛蒙计较,而是笑道:“看样子我昏睡了好久了吧,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还能有谁。”薛蒙甩袖负手,脸色极差,“还不是师尊?”

“啊。”

闻言墨燃倒是一愣,昏迷时些许零碎不清的片段又自眼前闪过,只不过醒来之后乍惊乍喜,那时看到的东西就愈发不确定是真是假。

他沉思道:“师尊……夏师弟……”

听他这样说,薛蒙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而后生硬道:“你瞧见了?”

“什么?”

“夏师弟就是师尊。”

墨燃原本只是猜测,此时骤然惊闻,不禁失色:“什么!!”

薛蒙猛地转头,神情似有古怪,像是在极力摁抐着什么:“怎么?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墨燃惊叫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昏迷时……模糊好像看到他们俩的人影交替在一起……我……”

想到夏司逆与自己在桃花源的种种陪伴,两人同榻而眠,又想起自己在霖铃屿时情难自禁,与楚晚宁纠缠时他衣襟裏掉出的金色发扣。

海棠手帕。

会随着身形改换大小的衣裳。

抱在夏司逆手裏的瓦罐汤。

他仰着头喊他师兄,而他则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师兄疼你。

桩桩件件都像青烟般聚散眼前,一会儿是楚晚宁太过寡淡的脸,一会儿又是夏司逆抿唇不语的模样。

他曾当着夏司逆的面说楚晚宁不好,不喜欢他。

他也曾耐心替夏司逆梳着长髮。

发质那么柔软,流在指间像墨一样。

仔细想来,确实是如此相像……

墨燃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原地逗了几圈,喃喃道:“师尊是夏师弟……师尊是夏师弟……师尊是……”

他猛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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