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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师尊如刀君如水

四鬼王行宫只有一个入口,外有禁卫把守。墨燃自然不会傻到往正门去走,他掠上房梁,又担心引魂灯的光芒会招来不必要的注意,因此又把灯匿到干坤囊中,于纵横交错的屋瓦顶头飞檐走壁,身影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

这座行宫从外头看上去就很宏大,裏面更是曲院回廊,重重迭迭。墨燃飞身跃至一座阙楼楼顶,轻巧地伏下身来,与黛色砖瓦融为一体。他抬眼向下看去,整座行宫犹如一方小城,竟是一眼难望到边。

墨燃心中无限焦躁。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先前那个男人不肯告诉自己师尊的去处了,想来也是怕得罪鬼王。但他此刻虽知楚晚宁在这行宫裏,却依然束手无策——

这裏的宫室没有一千也有九百,楚晚宁会在哪里呢?

他好像一个快要寻到珍宝的人,心和手都比初时颤抖得更厉害。

师尊……

你在什么地方?

正思索着,忽见得拐角处有一行人提着幽红色的风灯,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他们都披着金黄甲胄,着战靴。一个挨着一个从东门行至主步道,十弯八拐后,来到了一间并不起眼的偏室。

那偏室生着一株参天老槐,正好遮去了墨燃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半院落,还有一半掩在繁盛的枝叶后头。

那些阴兵进到裏头,先是传来一阵桌椅乒乓,呼呼喝喝,乱作一团。陡然间一声凄锐尖叫划破长空,一个蓬头散髮的女人被揪着丢到院子裏,她衣袍半敞,在阴兵粗暴的推搡中滑落大半,露出雪一般的肌肤。

“让你逃!我让你他妈的逃!”

鞭子狠狠抽在女人身上,那应当是鬼界的刑具,即使是鬼怪也会被抽得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女人爬在地上发着抖,她似乎是想跑,但到处都是官兵,她没有地方去。

“臭娘们,进了四王宫,你还想着要出去?”

“我活着的时候清清白白!我没有罪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女人尖叫着,“放我出去,我要去投胎,我不要待在这裏!!”

又是一顿鞭笞,打的她哀声连连。

“服侍四王可免遭轮回之苦!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没瞧上我!我凭什么不能走?我——啊——!”

又是一道鞭子迎着她的脸抽落,女人痛哭起来,不住发着抖,却还是想要往外爬。

她兽一般的困顿似乎愈发取悦了四王手下的那些阴兵,男人们在大笑。偏室内的“贡品”们接二连三地被拽了出来。

领首的那个阴兵道:“诸位同僚辛苦,这院子裏头的都是四王挑剩下不要的。知你们平日憋的难受,各自挑些喜欢的把玩去。要有特别喜欢的,来我这裏登记,带回自己家裏也成。”

四王手底下的那些淫鬼便啸叫着,放肆地笑着,去屋裏头挑拣极漂亮的货色。外面那个女人自然也不能倖免,就在树下被几个人围住,饿狼一般扑向她,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嚼碎。

屋裏头霎时间喘息浪语一片,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有人在求饶。

还有人实在受不住这样的酷刑,想要解脱,便豁出了魂灵去曲意逢迎,卖力讨好。芸芸众生之丑,无论是地狱还是人间,都是一样的。

墨燃轻巧从阙楼落下,借着夜色潜至偏殿屋顶。他心道,按馄饨摊老伯的说法,楚晚宁刚来,应当还没有受过鬼王遴选,并不会在这裏,但仍有些放心不下,便掀开小半片黛瓦,悄然朝下望去。

屋内的欲望云蒸霞蔚,一派荼蘼乱象中,他看到一个人的脸。

容九。

那个前世他颇宠爱,却借着他的宠爱算计他,想夺他修为的小倌,竟也在其中。

他是最机灵的,知生也知死。

这屋内的许多人在挣扎,不愿相从。有的死人在迷离乱象间,口中还唤着阳世自己爱人的名字,有的则是顾全名节,不断唾駡。但容九不一样,墨燃清楚这个人,他爱财,爱命,当然,死了之后没有命可以爱了,但他也珍视自己的魂,并不想再饱受虐待。

凌乱宽大的床榻上,他周围的那些落选了的“贡品”几乎都在告饶,挣扎,唯独他阖着眼眸,任由男人驰骋,口中绵软的叫唤和猫儿一般柔腻。

墨燃望着他那张布满了春潮的脸,冷不防自心底渐渐生出寒意。

他想到了楚晚宁。

容九是绕指柔,楚晚宁是百炼钢。

乍一看来,彷佛玄铁一般冷硬,谁也摧他不得。可是在这般情形下,容九会讨好,会逢迎,会愿意俯下身来用自己的柔软来为自己筑起坚不可摧的城堞。

可楚晚宁呢?

墨燃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那人会怎么样,宁愿魂飞魄散,宁愿坠入十八层地狱,谁能动得了他?

流水从不会断,折的唯有钢刀。

“砰!”

端的是一声惊响,令屋内的人和屋顶的人都是悚然。

墨燃脸色煞白,抬头朝院中望去。

方才那个烈火般的女人当胸被阴兵刺了个窟窿,她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眼睛裏有泪水流下。

而后,凝顿须臾。

倏忽散为点点尘埃。

魂飞魄散。

毁了她魂魄的那个阴兵咒駡着站起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鞭痕,想来是刚才那女人夺了他的镇魂鞭,抽在了他的身上。阴兵唾道:“真他娘的、晦气!都做了鬼,还这么想不开,呸!臭老娘们!”

墨燃如坠冰窟。

他觉得自己方才看到的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他彷佛也看到了楚晚宁会做的抉择。

容九还在和那些淫鬼颠鸳倒凤,这是他求生的绝活,丝萝般依附着比他刚硬的对象,天罗地网般用他的温柔把人吞没。

屋子裏的那些贡品渐渐都开始屈从了,腥烂的臭气熏得人喉头发紧,几欲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糜艳大戏才款款落了帷。

容九果真是教人依依不舍的,有官兵披上了衣衫,就去头儿处登记,待给四王过了目,就可以将人领回自己家裏头去了。

这些人都是四王手下的鬼,不入轮回,跟着他们虽不如跟着四王好,但也总是个免去折辱、还能舒服过日子的去处。

容九为此很是餍足。

那要带他回去的阴兵又与他调笑一番,时候不早,还要去换岗,便先走了。那一行恶魔渐渐行远,偏殿内凄清凌乱,宛如一场酣宴散了,残酒和人情都洒了一地,缓缓凉透。

他懒洋洋地坐起来,身为一个男子,反倒是这些人裏头最从容的。

梳妆毕,对着铜镜张看,觉得自己死后脸色憔悴,并不如活着时白裏透红,不衬他眉眼春意。

于是容九不理会那些在抽泣,在发呆,在瑟瑟发抖的女人们,他欣然整理好衣冠,穿上丝履,踱到院子中去。

地狱裏头也开胭脂花,甚至比凡间的更为红艳灿烂。他折了一串,纤细指尖点着花汁儿,在唇尖晕染,在腮边抹开。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一样,他容九生来就苦,在他看来,所谓情谊,那都是吃饱了饭,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才能追求的东西。他本就是泥土裏的脏种,在乎不了什么礼义廉耻,他怀裏揣着的只有自己的命,命没了,就揣着自己的魂。

忽而身后有细微的簌簌声,似乎有人碰到了花叶。

他以为是那与他欢好的官人去而复返,于是将眼波裏的春情毫不吝啬地捐出来,万般皆贵,只有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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