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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情的憧憬和渴望占据了整个生命,以至于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她的生命里不允许有其他人的存在,她的妈妈,她的人生,她的自我。她的孤独就像是囚牢,她从未感受过——哪怕只有片刻,劳伦对孤独的那种热爱,她绝大多数时候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难得安宁的宽慰,“……并没有那么容易忍受。”

“律子,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你太年轻了,”劳伦感慨她年轻的语气和感慨五条悟太年轻时一样,“不应该有这么悲哀的眼睛,你明明这样的年轻,美好。”

“我说不定已经很老了。”那些被她熬过去的白天,耗下去的太阳,一天像两天一样漫长,过得比别人久,也要别人苍老。

“你知道恩贡山吗?”劳伦指着前方。

“我不认识这里任何一座山。”

“你的目的地就在那,我的也在,”劳伦笑着用力踩下油门,“我喜欢非洲是因为一本书——凯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她当时就住在恩贡山山脚下面,我一直想要过来看一看她呆过的这片土地。”

五条律子学着她打开窗户探出头,竭力去分辨出远处模糊不清的山脉里,哪一座带着她炙热的期待,“如果我说我始终分不清,你会不高兴吗?”

“当然不会,那只是座山,对你来说和很多山一样,都是石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快要日出了,临近日出的时候是最暗的时候。”

恩贡山在夜晚的照顾下显得并不那么巍峨,像是陷入了沉睡,山脊因而显得平缓。劳伦把车停在了山道一侧,迎面上去是个山坡,隐没在高大的树木之间。五条律子下车时闻到了花的香气,无比浓烈,然而在夜晚,什么也看不见。

“走吧,我们得找个好地方等着。”

五条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眼睛瞥过森林里匍匐的植物和藤蔓交织的影子,显得有几分阴测测的,忍不住问:“劳伦……你不怕吗?一个人在这。”

“我以前是个猎人,”劳伦一边说一边掀开了自己皮卡车后的防水棚布,那里面也放着很多杂物,最上头绑着一个长方的皮箱。她利落地解开扣子,打开皮箱,取出一管长枪背在身后,“而且我有她陪在身边,还有她们,”她关上车门,打开身上带着的随行灯,带着五条律子往坡上走,一面走一面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里面的枪柄和刀柄,“猎人能够分辨出自己的处境。”

斜坡并不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头,这里视野十分开阔,即使是夜晚也能够看见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轮廓,即将坠落的月亮挂在半空中,照着她们脚下的平原,这片土地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延伸,延伸到另一头,在遥远的南边,露出一道暗暗的光线。

“时间正正好,”劳伦说话的功夫已经换了几次三脚架的位置,她很快找准了角度,放好设备,就这么趴在了地上盯着摄像机的镜头,五条律子能在夜里看见她因为笑容而露出的白色的牙齿。五条律子盯着看了一会儿,跟着坐到她身边,才听见她碎碎叨叨地说,“我说不定会把坟墓放在这,就像书里说的那样,选一个漂亮的角度,躺在这里,万物陪着我死去。”

五条律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像她说的——享受。

短暂的孤独。

一反常态地宁静,很多事情被忘记,她什么都没有想,在内罗毕陷入沉睡的五条悟像是变成了一个很久很久过去的人,她好像脱离了那种让她无法自拔的泥沼,只是站在岸边看着。

看过去,不再想起她的弟弟。

夜风穿过她的衣襟,头发,吹过她空空荡荡的心。

劳伦一直在自言自语,她不需要五条律子的附和,她念起了几句没头没尾的短诗文,

“我看到,灰雁飞过平原

在高空中,拍动着翅膀,

笔直地,从一个天际飞向另外一个天际。

灵魂窜至咽喉,坚硬如石,

天空浩瀚,腰间系上了一条灰白的缎带,

太阳的轮辐,碾压过层层褶皱的山峦。”

随着她的声音一起一落,天际不远处晨雾散去,天空的颜色开始变换,闪闪发亮的银光勾勒出平原和山脊,远处乞力马扎罗山山麓逐渐变成了绛紫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远端渐渐点亮,大地呈现出一种古铜色,五条律子听见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苏醒,包括她自己。她似乎能够感受到劳伦在车上看着道路前方时的那种期待,她的心也变得像是跳动的太阳,等到面庞被照耀成赤金色,等待晨曦的第一声鸟鸣,她的心脏从胸膛一跃而出,照耀整片宽阔苍茫的非洲平原,照亮远处莽莽苍苍的山脉。

她听见快门声不断响起。

劳伦兴奋到发出欢呼,“你应该看看这些画面,律子。”她又一次在展示自己的相机时看见了五条律子眼睛里微弱的期待,随后把相机递到她面前,“你要不要试试,自己拍一张。”

“我可以吗?”

“当然,你完全能够自己试试,等过段时间我还能将照片冲洗出来寄给你。”

五条律子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拿到相机时表情有多欣喜,她眼眶被晒得发热,脸也是。恩贡山这会儿的气温很低,她依旧感觉到自己浑身在发热,在太阳底下,在镜头底下。

她的手在颤抖,不得不靠着劳伦才能扶住那沉重的镜头。

“你喜欢相机。”劳伦说。

“我不知道。”她声音也在发抖,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相机里一群高大的浑身浅灰色的鸟,在日出时分迎着金色的晨辉挥动翅膀,犹如起舞,他们在一阵阵云端上传来的鸣叫声中飞掠而去。

劳伦说这是一种鹤,“吉祥的鸟,他们的出现,往往伴随着雨水。”说完她停了一下,“就像是某种可爱的情人,总是一个伴随另一个出现。”

说完她推了推五条律子的肩膀,示意她回头,“你的雨季来了,律子。”

五条律子回过头,看见山坡下面,五条悟就站在灰色的树叶中间。

劳伦将位置让给了五条悟,自己离开了山坡。

五条悟紧挨着五条律子坐下,他看见她伸出手将耳际被风吹散的长发放到耳后,露出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太阳的光辉照耀在她的脸上,赤金色的面庞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她很高兴,这很显然,他忽然意识到,想要看出她的快乐并不难。

他闷沉沉地坐下,“姐姐喜欢日出。”

“嗯,我喜欢。”五条律子还停留在金光闪耀的世界里没能脱身,她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忘记了自己,她陷入久违的狂喜之中,什么都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漂亮吗?”

“不仅仅是因为漂亮,悟,”她盯着平原尽头缓缓升起的赤红色的太阳发呆,“就像我一直很喜欢你给我拍过的日出,第一张,在千叶拍的,我喜欢从来都不只是因为那看起来很美。”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想起当时,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为什么会记住那么久。但低下头转念一想,想起了那时候很早,她的生活还在原来的地方,她的人生还在五条律子的框里,她对五条悟的情感比太阳还要纯粹,而她的快乐和喜悦也仅仅来源于——那一刻没有任何顾虑的爱。只是想到现在,她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和我有关吗?”五条悟问。

随着太阳升高,温度渐渐退去,她的喜悦犹如即将燃尽的灯芯,“……有的。”

“姐姐,”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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