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堂兄,堂兄…你饶了我罢…」楼缡哀求道,「你别告诉我阿母!」
楼垚毫不怜香惜玉,说着就要扯小堂妹去找自家马车,好打包送回家。
王姈上前拉扯,尖声道:「这关你何事!要你多管閒事,快放开阿缡……」她力气不小,只听兹拉一声,楼垚的袖子被扯破一个口子。她不由得住了手。
楼垚回头道:「阿缡跟你只会学坏,上次就是听了你的话,愣说伯母偏心兄姊,逢人就哭哭啼啼说自己受欺负不被看重!要我说,再不见你才好呢!」
王姈没料到楼垚会在众人跟前说出这些话来,一时尴尬。
不过她脸酸心硬,反口道:「有没有欺负,只有你们自家知道,我想说什么就说,你管不着!要真是一碗水端平了,阿缡有何可哭的,说不定呀……」她冷冷一笑,「说不定真叫阿缡受了委屈吧!」
楼垚气的半死,激动道:「你满口胡言!谁,谁欺负阿缡了?!阿缡在家里最小,我们,我们怎么会……」
王姈得意洋洋,愈发刻薄:「你还有功夫来管阿缡?定了十几年的亲,人家一朝破除婚约,转头就要跟旁人成亲。天晓得你是如何不堪,如何颟顸无能,昭君妹妹才这样迫不及待。我要是你呀,早就没脸见人啦!」
楼垚气红了脸,指着王姈『你你』了半天,十六七岁的少年素日跟父兄学的是沉稳寡言,哪够口舌本事和王姈这样的泼皮女子斗嘴。
见楼垚吃了瘪,王姈大是得意,朝少商继续道:「我说,少商妹妹,你真不想见十一郎,我可听说当初你为了他神魂颠倒,扬言非他不嫁呢!呵呵呵……」
少商眉头一挑:「这都城里扬言非十一郎不嫁的,只有我一人么?」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叫十一郎的是圆是扁。
王姈的笑声戛然而止。
万萋萋大笑:「可不是!这都城里的小女娘,怕是有一半都说过这样的话!」
楼缡从她堂兄的胳膊下,努力露出脑袋:「那不一样,咱们光明正大,不像你,明明心里喜欢,却硬说不想见十一郎!真是虚伪之至!」
王姈重新露出微笑。
「那么,这都城里扬言要嫁十一郎的小女娘,有没有奉父母之命另行婚配的。她们都是虚伪之至?」少商淡淡道,脸色纹丝不变。
尹姁娥笑道:「自是有的。十一郎一直不肯婚配,她们年岁到了,却得嫁人。有好些个如今怕是都做了母亲吧。」
少商感激的看了看万尹二女,同时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再轻易惹祸。
她转头朝王姈,道:「这位王家阿姊,这世上有几个人自小到大是一点不变。有人幼时爱吃鱼,大了后半点鱼腥不沾;有人幼时懦弱,但长大后坚毅果敢。我听兄长说过,诸国纷争之时有个了不起的将军,他幼时总受人欺侮,连还口都还不上。可后来他兵锋所指,横绝天下。人长大后会变,这很稀罕吗?」原谅她听故事不认真,早忘记那将军叫啥了。
楼垚不知觉放开了抓着小堂妹的胳膊,呆呆的看着那个纤弱少女。
王姈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自比将军了,你也配?!」
少商不去理她挑衅,继续道:「之前与我玩耍过的那些姊妹,也许是瞧不上我,也许是旁的原因,但她们在我犯错时不曾纠正我,在我困苦时不曾帮助我,在我怯懦时还有人拿我的愚行来取乐。我不再和她们来往了,家母说这样很好,以后要我好好择友。如今我结交了万尹两位阿姊,王家阿姊,你觉得这回我是否对了?」
王姈面色略僵,正要开口,少商抢着道:「我知道王家阿姊又要说我攀附。那敢问王家阿姊以及诸位姊妹,你们都不曾结交高于自家门第的好友吗?难道与高过自家门第的姊妹结交,就是一定是攀附?」
女孩神色镇定,语气淡然,周围女孩都静静听她说话。
楼垚想起随兄长去明堂听大儒说经的场景,她仿佛明堂里那位最出众的学子,侃侃而谈,其余同学认真聆听。
「至于十一郎嘛……」少商笑了笑,「我以前神魂颠倒,现下不颠不倒了。不成么?如果诸位姊妹不信,不如我发个毒誓。」
那些簇拥着王姈的女孩们也有些尴尬了,既有一种少了个对手的暗喜,又有一种少了个同伙的遗憾。王姈站在那里,阴着脸不言语。
少商转过身,朝着万尹二女及诸女,淘气的拱拱手,笑道:「自从家父母回来后,这便是我身上的两处不同,也不知这样变,是好还是好不好?」
「再好不过啦!」万萋萋率先大赞。
尹姁娥轻笑,抚掌道:「这是越变越好了。好好好,变的好!」
园中非王姈阵营的其余女孩总算反应过来,或快或慢,或高声或低弱,都纷纷称起好来。
王姈用力咬唇,冷笑道:「真是好口舌……」
「王娘子!」楼垚忽发声,「我记得你幼时,与你外大父麾下几员大将的女儿们十分要好。后来你外大父事败了,虽然陛下宽宥,不曾问罪家小,但那些小娘子家依旧渐渐冷落。你怎么不接着与她们好了。」
这一下直接戳中了王姈的痛处,她眼珠都红了,厉声道:「楼垚!你……」
「你若再跟阿缡混说什么,我,我就……」楼垚口舌不利,一时想不到厉害的杀招,慌乱中目光转动,正碰上少商如清水般的眸子。
他陡然心智通透,大声道:「我就请伯父和父亲去问问王将军,王家非要插手楼家家事,到底有何意图!」
王姈脸色忽青忽红,既生恨又失颜面,恼羞成怒之下甩袖而走,那帮追随她的女孩们赶紧跟着离去,只剩下楼缡呆呆站着。
万萋萋抚掌大笑,边笑边在后面大喊:「我还没告诉你们演武场在哪呢……」
尹姁娥推了她一把,笑駡:「都什么时辰了,还不领我们去开席!」
万萋萋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一手搀着少商,一手延请众位小女娘去赴宴。楼垚朝余下女孩拱拱手,又替堂妹辞谢宴席,然后揪着犹自叱駡挣扎的楼缡也走了。
在欢笑声中,女孩们三三两两往内堂走去,无人注意到少商脸上虽笑着,但眼中冰冷。乘人不注意,她稍稍回头向王姈那伙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世上,唯一能叫她受了欺负而忍下的原因,就是她惧怕随之而来的后果;但如果她有办法消弭后果呢,那为何不报復回去。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有心要重新来过,可总有人不肯放过她。她打算设一个局,叫王姈这帮人的吃个小小苦头。
小小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