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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就计

李建恒做了噩梦。

他梦回南林猎场的雨夜,枝条凌厉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慌张地抱头躲闪。

座下的马狂奔向前, 李建恒害怕地想要抓紧缰绳, 却被突然回身的萧驰野拎着衣领扔下了马。

“策安救我!”李建恒摔在地上,跪着身哀求道, “策安, 策安!我们兄弟一场, 不要将我丢在这里!”

萧驰野在电闪雷鸣间面色沉重, 对着他冷酷地说:“敲昏了扛着走!”

李建恒涕泗横流, 看着晨阳走近自己,不禁怕得向后挪,挥手厉喝道:“我……我是皇帝!你怎可这般对我?”

李建恒后挪的身体碰着人,他转头向后看,见咸德帝身形佝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当即唤道:“皇兄, 皇兄救我!”

咸德帝的手指收紧, 抠在李建恒的皮肉上, 咳着血, 寒声说:“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杀你!你明不明白?”

李建恒吃痛地挣扎, 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手臂。天上的雨忽然变作一滴一滴的黏稠之物, 李建恒摸了一把, 是满手的血。他仰头看, 漆黑中“扑通”地滚下一颗头颅。

李建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推带踹地从咸德帝手中挣脱出来。他喘着息,在泥泞里爬起身,哆嗦着踢开人头,对着周围的黑影哭喊道:“我是皇帝,朕——朕是天子!你们谁要杀我,啊?!”

“皇上,”有人轻唤着,“皇上。”

李建恒陡然睁眼,失神地盯着金顶,喃喃道:“谁要杀我……谁要杀我……”

太后用帕子替李建恒擦拭着汗,俯身说:“建恒,母后在此!”

建恒!

李建恒悲从中来,他母亲早亡,光诚帝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些年声色犬马,却从来没有人唤他一声建恒。

“母后……”李建恒哽咽着,喊道,“母亲!”

太后稍侧过头,如同拭泪,说:“你昏睡一夜,哀家真怕。你此时哪里还痛?都要与哀家说。”

李建恒望着太后,见她还穿着昨夜的礼服,定是守在这里守了一夜。李建恒当即撑起身,又看见太后鬓边掺杂着白丝,双目微红,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李建恒备感柔软,他抹了眼睛,拉住太后的手臂,说:“让母亲担心了,我没事。”

海良宜跪在外边,他也在这里守了一宿,听着里面有说话声,便知李建恒已经醒了,不禁放下心来。

片刻后,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入内,伺候李建恒洗漱。太后亲自端了药碗,先自己尝了,才喂给李建恒。

李建恒喝完药,面色仍旧不佳,但比起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他穿上靴子走出来,见海良宜还跪着,大为感动,上前扶了海良宜,说:“阁老,朕无事!”

海良宜险些站不起身,李建恒便不要他再守着,连带着外边跪的大臣们一起劝退了,只留了审查了一夜的孔湫、岑愈和傅林叶。

“可查出了什么?”李建恒迫不及待地问,“孔尚书快与朕说说。”

孔湫磕了头,说:“昨夜刑部连夜审查,现已查明行刺太监名叫贵生,受尚食局女官茯苓差使担任百官宴上的试菜。”

“女官?”李建恒错愕地说,“这女官为何要害朕?”

孔湫说:“缘由不明。”

李建恒急道:“你们查了一宿,就没查出来吗!”

孔湫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他沉默片刻,说:“皇上不知,茯苓自知难逃法网,已经药哑了自己,任凭刑罚。”

李建恒突然明白些什么,他说:“她一个宫中女官,做这样的事情干什么?她必是怕自己在重刑之下说出什么,所以先药哑了自己!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孔湫又说:“皇上圣明,微臣与都察院二位同僚也是这样想的,故而昨夜深查此女,发现她家中尚有老母,居住在东龙大街的偏角巷。她家宅子虽小,却也不是区区一个大内女官能买得起的,微臣继而又查,查到这宅子还真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东龙大街牙行特意赊给她住的。”

李建恒对东龙大街最熟悉不过,当下听出疑点,道:“她家既然是孤儿寡母,想必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能抵押出一座宅子。”

孔湫说:“正是如此,微臣也觉得疑点重重,于是传唤了牙行的人来问,问出牙行之所以会把宅子赊给她,全是冲着禁军的面子。”

李建恒心里“咯嘣”一声,他如坐针毡,顿了须臾,才问:“这跟禁军有什么干係?”

孔湫说:“这是禁军断事司六品断事袁柳特意去牙行打的招呼,袁柳与茯苓虽无婚约,却早有私通的蜚语。”

李建恒猛然起身,说:“萧总督知道吗?”

孔湫知道他与萧驰野关係好,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要保萧驰野还是要如何,只能如实答道:“总督的意思,是不知道。”

李建恒立在原地,面色几变,最终说:“……禁军人多,他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们下去吧,传韩丞与沈泽川进来,朕要赏!”

萧驰野踩着硬雪,踢开了邢狱的门。里头的狱卒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赶忙引着萧驰野往里去。

茯苓关押在内,她才二十三岁,因为受了刑,这会儿髻发凌乱,坐在杂草上动也不动。

萧驰野进了牢房门,晨阳为他摘掉了大氅。他个头太高,气势太足,一跨进来,就让茯苓怕得直颤抖。

萧驰野其实十分英俊,他是混杂着轻佻与凌厉的复杂感觉,所以他既能做个浪荡的公子哥,也能做个冷厉的修罗王。他自如地换着面具,一旦换上了,连带着举止都会变得恰如其分。

此刻他就是路过这里的贵公子。

萧驰野先打量着牢房,稍稍俯身,看那窄窗,见窗外也是邢狱的高墙,不禁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重新直起了身。他侧头垂眸,看着地上的茯苓。

茯苓贴着墙壁,觉得那眼神带着天生的鄙夷。

“尚食局女官。”萧驰野说道。

茯苓不抬头,只盯着他的靴子。

晨阳搬来了椅子,萧驰野坐了。他撑着一边的膝头,看着茯苓的发心,说:“袁柳他有妻有妾,还要冒着被撤掉腰牌的风险替你安排宅子。你是个怎么样的大美人,能哄得他连命也不要?抬头,我看看。”

茯苓缩着身体,并不理会。

萧驰野上身后靠,说:“他都能当你爹了,你也甘愿?做个女官跟做个宫女不一样,到时候放出来,怎么说也能配个正经子弟。袁柳是个六品小官,还是个军痞子,没钱没势,你跟着他,是瞎了眼,还是痴情种?”

牢房里寂静。

“袁柳暂且不提,你能用什么劝贵生行刺?你也没钱,必定是别人教唆的他。你嗓子哑了,是一早就决定拿来做替死鬼的人,你主子高招,把你们这样的人用完就踹。你死不死,与我没关係,但如今你们要搞到我萧策安的头上,你想就这么死?”萧驰野笑了笑,说,“不能吧姑娘。”

晨阳回身,对后边的狱卒点了头,只听锁链声“哗啦”,浑身污垢的袁柳就被拖了出来。

袁柳连滚带爬地靠近茯苓,厉声说:“贱人!你竟这般害我!”

茯苓一抖,贴着墙壁向另一头爬。袁柳扯住了她的脚踝,凄声说:“我与你什么干係?我那样待你,你便这般回报我!”

茯苓被扯得眼泪直掉,她踹着袁柳,喉间沙哑地喊起来。

袁柳拽着她,说:“你老母病重,是我背去看的大夫!你要什么我给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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