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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吹火

禁军办差大院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天明, 户部的人一个个算得头晕眼花,最终把有问题的帐目整理出册, 递交到傅林叶手中。

沈泽川都看了,傅林叶转手附上奏摺,与行刺案进度一起呈到了李建恒案头。

内阁在御前共商此事。

傅林叶说:“皇上, 尝鼎一脔, 由此案可以看出, 萧驰野贪贿已久。这几年他把持禁军大权, 怕是还有许多像这样的假账。如今国库开支吃紧,地方逋欠税银的情况也层出不穷, 留着这等人在跟前,就是厝火积薪,恐害社稷!”

孔湫也看过了册子,却说:“行刺案悬而未结,此时确实不宜再节外生枝。臣以为, 受贿案可以延后待查, 此刻必须着重于行刺大案。”

“奇怪,”魏怀兴嗤之以鼻,“都跟他萧驰野有关係, 为什么要分开查?不如拔萝卜带出泥, 趁此机会一起断个清楚!”

孔湫丝毫不为之所动,说:“这案子已然偏离了要点, 我看诸位不是想要查谁是行刺主谋, 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剷除异己!”

傅林叶立刻反唇相讥:“受贿案是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怎么孔尚书查是查案,我等查就是攻讦?都察院职在督察二字,如今我弹劾他受贿,错了吗!”

孔湫说:“王宪没有受审,受贿案全凭你一人之言就能下定判决,那以后还要什么三司会审?不如就由傅大人独自拍案裁决嘛!如今刑部要追查的是魏大人所呈供词是否属实,这一夜过去,我人证还没有审查,你们就要急着定罪。他若当真有罪,急什么?要判也得按规矩按章程判!不然国之律法何存!”

他们三人在御前吵起来,李建恒插不上嘴,就只能看向海良宜。海良宜坐着侧耳听,待听完了各家之言,稍稍点了点头。

李建恒赶忙说:“阁老如何看?”

“阁老怎么看,”沈泽川摆玩着铜板,“自然是驳回受贿案的摺子。海良宜刻板久了,谁都把他当作是直来直去的孤臣,可他是扳倒花思谦扶正李建恒的第一人,他若还没看出点什么才奇怪。奚鸿轩等人,想把他当作此次的行事盾牌,殊不知阁老也是久坐钓鱼臺,一直看着呢。”

“你做得好,”齐太傅坐在小几另一头,“没有阻拦傅林叶,反倒任由他做主,这功劳就是他独个儿的,他必定会急不可耐,不情愿再等个好时机,马上就想呈上去以求夸讚。海良宜在那场御前攻讦里已经有了预感,如今必定已经猜到是哪些人想要拿掉萧驰野。”

“因风吹火,这火烧得还不够旺。”沈泽川说,“别说萧既明,这火连萧驰野也烧不动。泉城丝的案子,要认真查起来,就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糊涂账,眼下重要的不是翻清楚,重要的是让皇上心怎么偏。”

“不错,吊牌训斥看似严重,实则只是流于表皮的敲打,皇上决计还没有拿掉萧驰野兵权的念头。”齐太傅执子沉吟,半晌后说,“你得让他保持,万不能让他真起了拿掉萧二的心,否则就算此次小胜,埋下的也是大患。”

沈泽川把摆好的铜板推乱,再一个一个地重新迭起来,乐此不疲,说:“海良宜把持内阁,虽然重用了世家出身的薛修卓等人,却又兴办太学,提拔寒门小臣。先生,他是想循序渐进,慢慢与世家对峙,仅凭这一点,他也不能让萧二倒。”

“萧家不慌不忙,便是明白这些原因。萧既明坐视不理,为的是让这一次的战场仅限于阒都之内,不挨着离北半点,这样才好解决,这样萧二才能少些后顾之忧。”齐太傅下了子,说,“大伙儿如今都兴高采烈地落井下石,皇上现在还在气头,把萧二想成不忠不孝不义的人。但等到火足够大了,就是物极必反,皇上就该一改现状,反倒要可怜‘孤身只影’的兄弟了。”

李建恒有几日没见着慕如了,行刺案以后,他晚上睡觉一定要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内宦一概不许踏进寝殿,如今都是宫女在内侍奉。

今日又大雪,海良宜身体抱恙,不能靠近御前。李建恒让太医院跟去府里给好好看一看,又赐了好些补药给他,再三保证自己会如常苦读,不会落下学业。

明理堂得了清閒,李建恒翻了几页书,便觉得腰酸背痛。他起身看窗外,见雪如碎絮满天飞,忽然来了兴致,唤宫女给他穿衣披氅,要出去赏雪。

李建恒摆驾游园,看见湖面结冰,就想起了过去宫里玩的冰床。

“冬水坚冰,正是该玩的时候。”李建恒问左右,“今年怎么没给朕提呢?”

他话一出口,便想起来了,今年咸德帝才龙驭上宾,国丧期间不能闹,要挨都察院骂的。这么一想,李建恒便又扫了兴,雪也不想看了,让人去叫慕如。

慕如来时兜着斗篷,由人扶着,走在雪间婀娜生姿。李建恒隔着窗见了,立刻出门相迎。

“好心肝,”李建恒说,“你在雪中行,就是幅景!朕得叫人画下来,裱在殿里日日看。”

慕如掀了斗篷,笑道:“那怎么行呢。”她从丫鬟手里提过食盒,又说,“天寒,我为六郎煲了汤。”

李建恒听她唤“六郎”,心情便好,牵着她往里去,打发了侍奉的人,坐在那处理政务的龙椅上。

慕如给李建恒盛汤,李建恒便抱怨:“上回阉贼行刺,吓得朕这几日都睡不好。”

慕如哄他:“此时只有我们两个,六郎怎么又‘朕’了。”

李建恒轻轻打了自己的嘴,说:“为夫糊涂!”

慕如捧了他的脸,仔细瞧了片刻,说:“看着确实憔悴了,晚上我陪你,好不好?”

“全天下只有你心疼我了……原本我把策安也当兄弟看,谁知他如今也跟行刺案有了牵扯。”李建恒长叹一声,“你来陪我便是了。”

慕如说:“太后也很是挂念六郎,这几日一直在诵经食素,要为六郎新岁求个平安。”

李建恒抚着慕如的手,说:“从前我与母后不亲近,把她当做坏人,谁知她如今还能这样待我。我,我唉……都怪花思谦那老狗!”

“谁说不是呢,”慕如爱怜地望着他,“六郎吃了好些苦,都是那花思谦惹得是非。太后当时对他百般劝诫,可到底是女人家,人言微轻,他皆当作了耳旁风,反倒怨起了太后。”

“都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建恒恨道,“我若能早一点与母后相处,必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以前机会是有的,”慕如似是犹豫,“听闻好些年前,六郎还在襁褓中,太后当时已经养了先太子,但见六郎生无所依,便也想抱回宫中好好养,光诚爷也点头了。”

李建恒没听过这一茬儿,不禁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又没抱呢?”

慕如安抚了他片刻,才说:“后来离北王萧方旭上奏,说太后抱养先太子有教养东宫储君的重任,太子已经大了,再养一个皇子恐生肘腋之患。”

李建恒说:“离……是离北王!”

他本就与萧驰野生了嫌隙,此刻听闻这桩陈年旧事,想到萧驰野从来不曾提起过,立刻百感交集,觉得萧驰野城府太深,与自己根本没有交过心。

“他这般……说到底,”李建恒恨极了,说,“他也与别人一样,都把我当作是踏脚石,可怜我本天潢贵胄,如今却连个能够依靠的兄弟也没有!”

慕如抱了他,也说:“到底不是亲生兄弟,谁能比得上先帝待六郎好?”

“可惜……可惜我李氏皇嗣稀少,到了如今,竟只剩我一个了。”李建恒说到此处,忽然问慕如,“你弟弟自打潘如贵斩首后,一直藏在薛修卓府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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