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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冠多配玉簪,玉冠则多配木簪,前者富贵奢华,后者却显出几分清远。
勇毅侯府家训如何,可见一斑。
谢危道:“冠者,礼之始也。而成人者,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少者,先行孝、弟、顺之礼,后可为人,进而治人。今危受令尊之请,为你加冠,诚望世子牢记今日之训。”
他从漆盘中捧过了那隻玉冠。
燕临则一掀衣袍,长身跪于他身前。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危的手上,倒极少注意他说了什么,毕竟冠礼上的祝辞说来说去都是那套。然而下方站着观礼的姜雪宁听着却是心头一跳——
少了。
谢危说的祝辞少了!
《礼记》中说的是成人是要“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要行的乃是“孝、弟、忠、顺”,可谢危方才隻说了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少,却独独没有说“为人臣”更没有提半个“忠”字!
燕临也在这一刻抬起头来,那锋锐冷沉的目光直刺到谢危面上。
谢危却低眸将玉冠放在了燕临头顶,平淡地对他道:“垂首。”
燕临心里江河翻涌似的震荡,有惊讶,有骇然,可当此之时万不敢表露出半分,望了他有片刻后,终于还是依言垂首。
讚者于是将木簪递上。
谢危接过。
可正当他要将那木簪穿过玉冠为燕临束发时,勇毅侯府外面忽然起了刀兵喧哗之声,门口似乎有侯府的护卫大喝了一声“你们干什么”,接下来便戛然而止,随之而起的是惊呼惨叫,并着一人冷厉的高声呼喝:“圣上有旨,勇毅侯府勾结逆党,意图叛乱,挑唆军中哗变,今以乱臣贼子论处!凡侯府之人统统捉拿,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什么!”
厅中所有宾客全都悚然一惊,大多都慌乱起来,朝着外面看去。
勇毅侯燕牧更是浑身一震,豁然起身!
外头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大了起来,一队手持着刀剑的兵士盔甲上泛着冰冷的寒光,竟直接看杀了门口阻拦的护卫,踏着沉重肃杀的步伐进了府门,向前厅走来。
率兵者一脸的森然,正是定国公萧远!
姜雪宁紧扣在袖中的手指都不由颤了起来,上一世在侯府门口所见过的一幕幕血腥都仿佛从视野的底部涌了上来,令她如置冰窟!
所有人都知道勇毅侯府前途未卜,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可今日燕临冠礼宫里也没话说,该是圣上默许过的。
谁也没有想到,圣上竟然偏偏选在今日动手,而率人前来者更是萧氏一族赫赫有名的定国公萧远!
骤然之间逢此巨变,几乎所有人都乱了心神。
燕牧一双老迈的眼眸紧紧盯着走近的萧远。
燕临更是瞳孔一缩,骤然之间便要起身,然而一隻手却在此刻重重地落了下来,用力地压在他的肩膀。
他抬首。
是谢危的手掌紧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扼住了他陡然衝涌上头的热血,然而从这仰首的角度却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对方的神情,隻觉平静若深海,窥不见半分波澜,然而肩膀上却传来清晰的感知:那压着他的五指,力道紧绷,指尖几乎要深深陷进他肉里!
谢危轻轻眨了眨眼,浑然似看不见那惊天之变,也听不见那可怖动静似的,目光仍旧落在冠上。
压住燕临后,重抬手,扶住玉冠。
木簪执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地转动着,穿入玉冠底部的孔中,他眉目间的从容如青山染雨般,隐逸里添上几分端肃的厚重,隻静道:“豪杰之士,节必过人。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乃匹夫见辱;卒然临之不惊,无故加之不怒,方称天下大勇者。世子毋惊,毋怒。”
圣旨不行
二十年前,萧燕两氏是亲家。
然而随着那不足七岁的孩童于平南王围京一役中不幸夭亡,这由姻亲作为纽带连接起来的脆弱关系,轻而易举地破裂了。
萧远在这定国公的位置上已坐了二十余年。
当年老定国公膝下有三名嫡子,定国公这位置本轮不到他来承继。不过满京城都知道他运气好,原本该被立为世子的嫡长兄得了重病,烧成个傻子。国公府正在犹豫立谁的时候,他在校场与新继勇毅侯之位的燕牧“不打不相识”,接着娶了燕牧嫡亲的姐姐燕敏为妻,由此轻而易举扭转了内宅中的劣势,既得到一名端庄干练的妻子,又得到了她母家的支持。很快,老定国公为他请封,立为了世子。待老定国公身故后,萧远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国公爷。
萧定非是他同燕敏唯一的嫡子。
这孩子聪明伶俐,又同时具有萧燕两族的血脉,可以说一出生便受到整个京城的关注,在五岁时便被圣上钦点封为了世子。
但萧远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尤其是在平南王一役之后,但凡听到有谁再提起这个名字,都会忍不住沉下面孔,甚至与人翻脸。
因为燕敏竟在此事之后与他和离!
勇毅侯府是最近几代,靠在战场上立功,才慢慢积攒了足够的功勋,有了如今的地位;可定国公府却是传了数百年香火未断、真正的世家大族。
在萧远之前,不曾有任何一位国公爷竟与妻子和离!
对男人而言,向来隻该有休妻,而和离则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