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辩论
沈妙是什么样子的?
问起广文馆的学子们,无论是国一,国二亦或是国三,怕都是知晓的。无他,蠢笨,怯懦,偏还要做贞静贤德的模样。
容貌也无甚特别,气质亦不出众,才学无一精通,还是个花痴,痴恋定王满定京城都知道。
所以,若说是广文馆最出众的女子是谁,自然是沈玥,若说最鄙陋的女子是谁,自然是沈妙。
同是沈家女,形象却截然不同。偏偏众人还习惯了沈玥身边那个丫鬟一般的沈妙,有一日沈妙变得不像是沈妙的时候,众人便有些不习惯了。
易佩兰推了推沈玥:「玥娘,你妹妹莫非是病糊涂了,今日怎么像换了个人般?」
沈玥看着沈妙,心中也有些不解。好似从落水醒来后,沈妙的性情便变了不少,莫非是定王之事受了太大打击?她刚想说话,身边的好友江采萱便开了口:「沈妙,听说你落水了,怎么,现在风寒已经好了么?」
这话这么摆在明面上说出来,着实让人难堪,若是往常的沈妙,定会不知所措的看向沈玥,请求沈玥帮自己说话。可今日她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江采萱,淡淡道:「好了,多谢关怀。」
江采萱一愣,学堂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愣。或许是没料到沈妙会这么不冷不热的对自己,江采萱觉得沈妙的态度碍眼极了,立刻道:「既然风寒好了,第一件事不是给定王殿下道歉,却是来学馆,不觉得本末倒置了么?」
沈妙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学子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都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她本来就是没有一个朋友的人。而看沈妙出丑,大概是这些贵族子弟们在学馆唯一的乐趣了。
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再看看沈清眼中的幸灾乐祸,沈妙正要出口,便听得沈玥道:「定王殿下心胸豁达,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怪责五妹妹的,五妹妹来学馆,自然是因为求知若渴,是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另一边的少年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暗地里爱慕沈玥已经许久了,平日里也十分看不上沈妙,觉得有沈妙这么个妹妹简直是沈玥的悲剧。他道:「求知若渴,沈玥,你若是想帮这个妹妹,大可不必用这样的说词,求知若渴……连国一先生的课文都不会念的人,说求知若渴不是太可笑了!况且……」他恶意的打量了一下沈妙,继续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掉下水的,戏文里不都那么演么,掉入水中,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不过,猜错了结局罢!」说完后,自己大约也觉得有趣,放声大笑起来。
他是这群少年的头头,这么一说话,周围的少年们也跟着鬨笑起来。围着沈玥周围的贵女们也觉得好笑,一时间,嘲笑声紧紧围绕着沈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满满的恶意。
言语是最伤人的利器,上辈子,这样的情景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她习惯了被轻视被侮辱被嘲笑,更不愿意主动打破这些固有的概念,最后,沈玥和沈清和这些勋贵儿女们统统交好,而她却越来越远离这个圈子。
她曾以为这就是最大的不幸,可跟上辈子后来那些悲剧比起来,这些算的了什么?这些少年少女,还没有她的婉瑜和傅明大,不过是因为挑拨便势同水火,这些真的就该是她的仇人么?
自然不是的,这些勋贵子女,非富即贵,其中不乏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上辈子落得个什么下场?全都被先皇和傅修宜逐一斩草除根。譬如眼前这位嘲笑她的,沈玥的爱慕者,当今朝奉郎蔡家的大公子蔡霖,几年之后,蔡家因捲入一起贪墨案,不照样被抄了家,蔡霖也被发配充了军。可怜他爱慕了沈玥多年,最后沈玥却巴不得与他划清关係。
她与这些少年少女并不是敌对的关係,有一部分甚至是站在同一边的。只是这些世家因为皇帝的刻意製衡和挑拨,处在微妙的对立面,彼此之间联繫并不紧密,甚至算是有些仇怨。
没有必要把同盟变成敌人,上辈子当皇后,沈妙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去树敌,那样太不划算。
「蔡霖,你怎么能这么说五妹妹。」等众人笑够了,沈玥才突然开口:「五妹妹才不是那样的人。」
「蔡霖,」沈妙打断了沈玥的话,语气平平没有一丝起伏:「谁告诉你,我掉下水是因为爱慕定王殿下?」
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本是应该令人感到鄙夷的,可沈妙说这话时的沈清坦然,语气也十足淡漠,竟然让众人一愣。
蔡霖是这里的小霸王,平日里沈妙见了他话都不敢多说,何时用过这种质问的语气?而且这语气里不自觉的就带了一丝命令般的询问。蔡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骂出声,反而道:「难道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的么…。」沈妙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微微笑了,看向沈玥和沈清二人:「大姐姐,二姐姐,他人不知道便罢了,你们也不知道么?怎么也不为妹妹辩解一二?」
沈玥和沈清同时怔了怔,突然想起离开前自家母亲的叮嘱,在沈妙落水这件事情上千万不要说错话。沈清到底比沈玥顾全大局些,立刻道:「是的,你们莫要胡说八道,当时我与五妹妹一道的,我亲眼所见,五妹妹不小心滑入水中,那时恰好定王殿下到了,这才撞见。和爱慕完全无关。」
沈清说的这般笃定,众人虽然不信,却也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却见沈妙开口道:「非是亲眼所见便妄言,广文堂不仅要教习功课,怕是品德也要一併教养。况且爱慕一言,本是美好之词,为何说的如此不堪?我沈妙爱慕一个人,也要爱慕的有尊严。定王殿下天潢贵胄,哪是我能够肖想的?诸位错了。」
这世上,要想一下子改变印象很难。况且她之前痴恋傅修宜的事天下皆知,现在说不爱,怕没有人会相信。
但无论如何,划清界限总是要有的。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讚叹的声音响起:「好一个爱慕的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