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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日,穆长沣体味到了久违的一点点甘愉。
这一点点甘味,就像某个故事里的猎人,他险些掉落悬崖,隻拽着一根藤,却发现藤蔓上有一隻老鼠正在啃噬,脚下深渊底,有成群饿狼环绕,而他眼前的山壁上,巨大的蜂巢正在滴落蜜糖。
猎户忘却死亡,去接那甜极的蜜糖。
或许于他来说,新婚妻子,就是苦涩人生里陡然出现的一点甘味。
她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自己,深夜等自己假装睡着后,才探出手脚和他贴贴抱抱,手指珍惜而流连的抚摸着他的胸口,珍重得像是最后一次。
而在每一个清晨,妻子就像受惊的小蜗牛,又悄悄的缩回去,蜷在床榻外沿,仿佛夜里呼吸和手足的缠绵,只是一梦而已。
这一日早晨,穆长沣看着宴云收回搂着他胳膊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身体两侧,躺得平平直直,一个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觉,甚至启唇发出了很轻的鼾声。
他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手,心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暴怒席卷。
他想碰一碰那手,就当是和妻子开个玩笑,他想攥紧那细细的五指,等妻子醒过来后,愕然发现他俩的手又攥在一起了。
可他竟不能,堂堂的大将军竟连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
也不知是重新攥住那隻手,揣回怀里的欲望过于强烈,还是真有奇迹降临,穆长沣恼火至极的盯着自己的手掌良久,竟突然发现食指动了一下。
穆长沣用尽了全身力气,移动自己的右手。
曾能轻易拉开重弓的手,直到日影徐徐朝着纸窗的另一纹菱格移动,食指才勉强抬起一寸,离妻子透着水红的指尖还差了一掌的距离。
区区一掌,咫尺天涯。
……
宴云醒来后,无限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这个世界真好啊,完全不必担心入睡后地下堡垒被异变的怪物们攻陷,合上双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舒服的晃了晃脑袋,侧头看向穆长沣。
可能是身体受过伤的关系,大将军睡眠的时间很长,这会儿还在沉沉睡着,右手看上去姿势有点怪,其他手指无力的耷拉着,只有食指笔直朝前戳。
若他还躺着,大将军这姿势,很像是点着他的脸,要大发脾气。
他立刻心虚起来。
昨晚待穆长沣睡着后,他肆意抱着大将军,把他当成舒服柔软的大抱枕□□。
他也是头一遭知道,原来放松状态下的强壮胸肌,摸起来竟那么柔软。
咳咳,小树苗又长高了一点,等它成熟后,他的疗愈能力说不定就能发挥功效了——要知道,过去他的异能,连指甲盖大的小伤口都无法一次性疗愈成功,负责异能测试的人等了足足三天,才看到伤口愈合。
让他上转移车前,还有人迷惑的问:“确定是他治好的?”
不是自己愈合的?
等有了疗愈能力,离开将军府后,他就不必抱着一万两金子坐吃山空,开个医馆能多一份收入,自愈能力还可保证他在缺少抗生素和先进医疗设备的古代封建世界,健康的存活。
宴云洗漱后,穆长沣才悠悠醒了过来。
宴云拧了热毛巾,殷勤地帮穆长沣擦脸擦脖子。挨的这么近,虽担心大将军发现真相后厌憎他,宴云还是没忍住,多看了穆长沣苍白英俊的脸好几眼。
他是真喜欢这张脸啊,深邃的眼窝、挺拔的鼻骨,光滑如丝的皮肤,怎么都凑在一个人身上了?
他相信颜玥儿逃婚,是因为她没见过大将军穆长沣。只要她看见了穆长沣这张脸,就会爱上这个男人。
趁这会多看大将军一眼,就是多占一个便宜!
穆长沣闭着眼仍能感觉到新婚妻子炙热的目光。
像能将他的脸颊烧出两个大洞。
似乎,颜玥儿很喜欢自己这张脸,以及这副身体?
其实现在的自己,比受伤前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模样,已经差很多了。穆长沣心里有数,不能站起来的话,四肢肌肉会继续萎缩,慢慢变成佝偻、苍白、一把嶙峋瘦骨的可怖模样。
越来越难看的自己,还能吸引颜玥儿的目光吗?
穆长沣心里,陡然生出“以色侍人,色衰则爱弛”的悲凉。
虽然他怀疑,他并不能真正的爱上一个女人,和这个女人行夫妻之事,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罢了,等颜玥儿摸腻了,抱烦了,还是让她走吧。
宴云帮穆长沣擦脸,擦着擦着,便见穆长沣的神色越来越悲凉,他赶紧收回手,惴惴不安的问:“我、我是下手太重了吗?”
穆长沣摇摇头,还没说话,送早饭的仆人便到了。
从宴云大闹过一回厨房后,再没人敢怠慢大将军处的饮食。早点做好,头一份就送过来。
宴云看看,见荤素搭配、软硬适中,还有两罐肉苁蓉炖羊肉汤。
他不懂个中门道,喂穆长沣喝了一口大补的羊肉汤。
穆长沣喝了汤,咀嚼肉块,吃出像是切碎了的羊鞭,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宴云还以为他被碎骨头噎住了,慌乱间伸手说:“你赶紧把骨头吐出来,赶紧的,吐我手里得了!”
穆长沣黑眸幽幽看着他莹白洁净的手心,又抬头看了看宴云的脸,妻子满脸焦急,并无一点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