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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是将军夫人,席面上虽没了将军的踪迹,却没人敢多嘴问他一句。
女客们本该给将军夫人敬酒,但宴云坐在外间的席上,藏在花屏后内堂的诸女自然不好出去。
到最后,变成了堂上其他人觥筹交错,唯宴云一人形单影隻。
只有谢英知偶尔经过主桌,冷哼一声使个脸子,好像他大仇得报、宴云的好日子过尽了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笙歌遥遥,宴云俯在桌上睡得酣甜,穆长沣才捏了捏他的脸肉,把他轻轻唤醒。
“回去了。”
宴云很高兴,他不喜欢谢英知,也不喜欢谢府。
和穆长沣成亲后,从不曾他离开这么久,一句话都不带给自己的。
坐进回将军府的马车上,入夏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穆长沣撩起一侧车帘,西宁城鳞次栉比的街道出现在帘外,灯光点点,是摆鬼市的人在出摊,那无数光点映照进穆长沣的眸子里,宴云看的出神。
穆长沣目光转向他,他又心虚的低下头。
“是你把三皇子的脑袋打出一个洞?”
宴云咬住唇,丰润嫩红的唇上顿时出现一排牙印,但他还是点头承认,他不喜撒谎,穆长沣也不喜欢。
“那隻手砸的?”
宴云勇敢的伸出右手,想起穆长钧被抽竹板子的悲惨遭遇,穆长沣不但治下严格,待亲人也很严格。
他……他不会也被抽手心吧?
他紧张的闭上眼,等待来自穆长沣严厉的惩罚,穆长沣慢慢将他五指摊开,他心臟砰砰跳起来,因为男人竟将柔软的嘴唇贴在他掌心的嫩肉上,反覆来回的亲吻着,那笔直微硬的睫毛带来的麻麻痒痒,让宴云忍不住缩起脖子。
“这是……你的惩罚吗?”宴云心头的不安仍难排遣,“我……下手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三皇子,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穆长沣摇头,“不,你做的很好。我教你武功,就为了你能保护自己。”
“那刚才你和三皇子都说了什么?”三皇子那人一看就是蔫儿坏的性子,说不定撺掇穆长沣休妻呢。
停顿片刻,穆长沣没有回答宴云,只是将他的掌心又亲了亲,在宴云还想追问的时候,他一把将宴云搂在怀里,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胸怀一样。
“相信我。”
“什么?”宴云不解。
“相信我,玥儿,任何情况下都相信我,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未来儿子的母亲,和我白首到老同入黄泉的人。”
宴云没回答穆长沣,心里的不安如平静水面上的涟漪,缓缓扩大。
不久,颜世繁连番给皇帝参上的奏折终于起效。
虽有朝中众臣子、礼部闲职的三皇子一同给穆长沣说情,但天子依旧震怒。
“穆家军竟敢用这种方法抚恤亡故士兵!?若真是体恤士兵,为何不从将军府的库房拿银子出来?”
天子的话,无人敢应答。
有老臣子腹诽,那穆家军天高皇帝远,早有传闻西宁城姓穆不姓李,若穆老将军和穆长沣再从私库掏银子抚恤士兵,岂不是坐实了豢养私兵的嫌疑?
但众臣子都看的出,皇帝这一怒非同小可,再没人敢支声,怕被牵连进去。
盛怒之下,天子挥毫泼墨,写下圣旨。
圣旨快马加鞭来到西宁城的这日,满城下着瓢泼大雨。
雨声哗啦啦的打在地上,激起一阵阵的白尘,庭院里的草木花石,都在惊涛骇浪里摇摆不定。
穆长沣焚香沐浴后,衣冠肃然接旨,那京城里来的公公先是对穆长沣作了个揖,道:“圣上旨意如此,请大将军原谅则个。”
这话一出,正堂里伺候的仆人们便都有惊疑之色。
圣旨内容一宣读出来,更是吓得将军府阖府上下冷汗涔涔。
皇帝以极严厉的口吻申斥了穆长沣和已故的穆老将军治军不严,到最后,更是将穆长沣以军功和沿袭父亲功绩而封的从一品骠骑大将军,降为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
在新帝即位后的朝廷中,虽说从四品的武将依旧是高官,但连降三级,对于穆长沣和整个穆氏家族来说,都是大失帝心、厄运将至的征兆。
颁完圣旨后,那宫中太监已经是两股战战、额角冷汗淋漓,他低着头上前几步,将圣旨递到穆长沣摊开的双掌之上,也斜着眼小心翼翼的觑穆大将军的神色,生怕这位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因一时激愤反了,先把自己这个带来坏消息的天使杀了祭旗!
穆长沣沉默片刻,抬起头的一瞬,目色已沉静如寒潭冷湖。
他谢恩接旨后,竟还记得给内宦一张银票,酬谢公公千里奔波,辛苦劳累。
这虽是官员们接圣旨的旧俗,内宦却愕然睁大双眼,接银票的手都在颤。
他连声感谢大将军的宽厚仁义,甚至于忘记了穆长沣接旨后的称谓是“明威将军”,不再有“骠骑大将军”里的大将军三字。
之后,这位老练内宦再不耽搁,拔腿就走,上了马车后催促车夫快行,把马屁股都快拍出火星子,自是后话不提。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佛堂,刘夫人惊得一颤,手中的檀香火星子猩红一闪,落在她的手上,顿时烫出几个燎泡。
她大惊失色,慌忙命人去唤穆长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