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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冒险者来的第一夜

 

深夜的库尔札斯西部高地,风雪呼啸。

一个渺小的黑点在黑铁大桥上移动。那是一个徒步独行的人,手里捏着一根陆行鸟缰绳,没戴帽子,头发像雪一样白。

他跨过大桥,沿着交汇河一路北行,走得很慢,似乎漫无目的。大桥逐渐被抛在身后,远处,隐见村庄的围栏,和更高处黑色的石制尖顶建筑的轮廓,像是一间教堂。

他盯着那栋建筑看了一会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改变方向,横跨过交汇河的冰面,往那里走去,身后留下一串等距的脚印。

那脚印很快被新雪淹没了。

叩叩。

两声叩门声,等待几秒后,又敲了三下。

声音把约书亚祭司惊醒,他坐起来,掀开被子,光脚踩进皮鞋里,披上大衣,匆匆上楼开门。

风雪从门缝里灌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陌生人的气息,陆行鸟绒羽的味道混着彻骨的寒气。“这是间教堂吗?”那人说,“我想要杯水。”

约书亚愣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屋,合上木门。

这是一间破旧而方正的小礼拜堂,两面镶嵌以钴蓝为主色的花窗,六排长椅被一张看不出颜色的长地毯分隔开。墙面是石制的,典型的伊修加德建筑,里面埋着烟道,因此室内很温暖。

陌生人用手掸掸肩头的落雪,说了一句:“感谢。”他的声音低沉,是个青年男人,嘴的位置大约和约书亚眉毛齐平,身材在普遍高挑的精灵族里也算得上高个子。

“现在几点了?”约书亚问。

“我不知道,”男人说,“天黑很久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

陌生人的口音听起来不像伊修加德人,用词简短,缺乏恭敬,似乎没有主动自我介绍的意思。他长久地一言不发,呼吸很轻,几乎像是整个人融化在空气里。

这怕是个亡命之徒,约书亚想。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是这里的祭司约书亚。”约书亚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很低、很轻,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带着微微震颤的小舌音。

“教堂里只有些零钱,修女嬷嬷们都回家了,晚上只有我一个人。我的眼睛看不见,但给你倒杯水还是做得到的,请坐吧。”

约书亚祭司看起来和皇都那些光鲜的皇都祭司不一样,身上的粗棉布衬衣因为洗得太多,袖口磨得毛毛的,皮鞋也很旧,鞋面折痕深得凹下去。他身上传来一种肥皂和硫磺的气味,很少有人会这么像刚洗过澡的样子。

男人坐在长椅上,约书亚给他端来一杯热水,杯底黑糊糊的,仔细一看,里面沉着一撮没完全泡开的茶叶,散发出甘菊的清苦。

“感激不尽,神父。”

男人双手捧着杯子,热意穿透手套,传入掌心。他抬起头,肆意打量面前这个疲倦的圣职者,这种具有侵略性的视线落在别人身上也许会挑起争斗,可面前的祭司却平静地任人凝视着,哪怕在他脸前抽出匕首,他的眼珠也没有多转一下。

他的右眼是蓝色,左眼则是泛灰的浅蓝,一道伤痕竖着划下来,切断了他的左眉,直穿到面颊。大概就是这个让他成了瞎子。

男人若无其事地收回匕首,将手上的缰绳递过去:“我想把这个扔掉,不知道能扔在哪里。”

约书亚摸到了他递来的缰绳。绳索断了,截面很粗糙,像硬挣挣断的;绳上有一段质地脆硬,一捏就发出细碎的咔咔声,也许是被吹干了的血。难怪陌生人没有提起安顿陆行鸟的事,“你的陆行鸟被魔物叼走了?”

男人应下了这个解释:“它死了。”

“哈罗妮保佑。你怎么样?”

“不会死在这儿,”男人说,“我叫辛斯赫尔。”

“辛斯赫尔。”约书亚重复了一遍,语气有点古怪。

“怎么了?”

“你是外地人吧。”

“是的。”

“你的名字在我们的语言里听起来含义不好,”约书亚说,“像是‘不详’的意思。无意冒犯。”

辛斯赫尔弯起嘴角,想起约书亚看不见,又开口说:“难怪。自从来了伊修加德,一切都不顺利。”

“你怎么会来隼巢?这可是离皇都很远的地方。”

“我在忘忧骑士亭听人说,往隼巢深处走,能看见被冻在河心的船。”

“你说的应该是北星号,”约书亚说,“还要再往北去才能看见。这么说,你是一个旅人?”

“准确来说是冒险者,我四处游历。”

约书亚放松了些,倚在讲台侧面:“在陌生的郊外夜行很危险,先生,你恐怕得在这里留宿了。我明天帮你问问有没有人进城,让你搭一程陆行鸟。”

“你真是太好了,”辛斯赫尔起身,把杯子轻轻放在讲台上,“我可以睡在椅子上吗?地上很冷。”

“可以,”约书亚说,“我给你搬一床被子。”

“神父睡在哪里?”

约书亚指了指地面。

约书亚祭司住在教堂地下室里。原本他有自己的房子,准确说来是父母的家,那个混砖结构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某个晚秋,被大雪压塌了屋顶。

以前他或许可以自己修补房顶,但他瞎了,做不了这个,从皇都找泥瓦匠来很贵,他也不想麻烦村里的老人和哨兵。那时候他已经任职祭司,干脆搬进了教堂的地下室,那里刚好有个小杂物间,稍加布置就能够入住。

地下室房间没有窗户,空间方正逼仄,在地面和大雪之下,走进去关上门就像失聪了一样安静,除了炉火的红光外,没有一点亮光,正常人大概会觉得可怕,但对于瞎子来说,房屋内光线好不好无所谓。

约书亚从壁橱里抱出一床旧被褥,回到一楼,为冒险者铺在长椅上。

“教堂很小,”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事,大叫一声就行了。”

“晚安,神父。”

“你可以直接叫我约书亚。晚安。”

安顿好前来投宿的冒险者,约书亚回到房间,脱掉大衣和鞋袜,爬上床。他闭上眼睛,嘴唇翕动,在睡前例行祷告,那是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嗡嗡的呢喃,不到十分钟,他的嘴唇渐渐不动了。

新弹的这床被子实在暖和,约书亚祭司的祷词还没念完就睡着了。床尾炉火毕剥作响,暗红色的柴火忽明忽灭,节奏像是也在平静地呼吸着。

“……!”

不知过了多久,约书亚突然醒来,心脏怦怦直跳。

他睁大眼睛,视线里只有一片深黑。房间里不算很冷,炉火还烧着,他却一点也看不见火光。据说世上真正全盲的人很少,有些魔法师失明后仍然能看到以太,至于普通人,则程度不同地保留着一些对光的感知。约书亚应该算瞎子里特别瞎的那种。

既然睁眼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醒来鱼,甚至无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玩弄他的身体。

他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恐惧和孤独漫无边际地扩大,鼻腔里充斥着海水的腥味和香薰蜡烛的浓香,空气似乎半凝结了,约书亚几乎以为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异空间,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人会被困死在这里。

约书亚睁大无神的双眼,嘴撑得合不拢,口水从嘴角流下来,无数触手缠绕在他身上,将他的腿拉开,两手则拘束在床头。

恐惧的设想在脑海里膨胀,他不想死,用鼻子艰难地吸气,浑身鸡皮疙瘩炸起,以为今天要死在被不可名状的怪物手中;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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