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副面孔
韩糯中考第一天,是韩高峰二婚的大喜日子。
前夕,父女俩坐在饭桌用餐。
“明天我不能送你去考场,你”对面的韩高峰支支吾吾,抱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做女儿的,自然懂他的难以启齿。韩糯夹菜到他碗里,“您不用担心我。明天,您是婚礼的主角,我是中考的主角,我们一起加油。”
韩糯六岁时,生母因病去世。韩高峰忙着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这些年与她聚少离多,错过了女儿成长路上的许多精彩瞬间。
对她的愧疚与日俱增,同时,她的通情达理与出类拔萃,让他备感欣慰与骄傲自豪。
别墅内张灯结彩,喜庆气派,韩高峰感慨:“明晚,这个家就更热闹了。”
万宝珠是韩高峰的女秘书,两人共事多年,互生情愫。
她来过家里几次,韩糯对她的印象不错,父亲娶她,韩糯自然支持。
事实上,只要韩高峰能收获幸福,无论他和谁在一起,她这个做女儿的,绝不干涉。
掐算着择的良辰吉时,韩高峰清晨从家里出发。
怕影响韩糯睡觉,婚车队伍低调地驶离了别墅。
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车队抵达万宝珠的老家。
万宝珠新婚第二年,丈夫不幸掉入湍急的河流淹死。年纪轻轻成了寡妇的她,不仅要吃力抚养龙凤胎儿女,还要承受村子里恶意的风言风语。
“我们都是二婚,不用铺张了吧。”决定结婚后,万宝珠依偎在韩高峰怀里,同他商量。
“必须得大办特办!”韩高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说,我也知道村子里嚼舌根的家伙们是怎么骂你的。说你克夫,对不对?”
万宝珠不置可否。
“你前夫死得早,是他没福气,不是你的问题。”韩高峰搂着心爱的女人,“宝珠,这一回,我得让别人看看,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值得一场盛大的婚礼。”
韩高峰说到做到,他俩的二婚,操办得比各自从前的一婚更为隆重。
万宝珠二婚嫁了个开公司的有钱人,村子里的人瞠目结舌。
在围观村民惊羡不已的眼神中,万宝珠扬眉吐气地上了婚车,她的老母和一双儿女,跟着离开。
从此,他们的身影和足迹,将在这片闭塞的村庄中彻底消失。
傍晚,韩糯走出考场,辛管家等在路边,他拉开后车门,对大小姐说:“老爷问您有没有时间参加家宴?”
韩糯点头,坐进车里。
夕阳的余晖映在手上,韩糯发呆地想:爸爸是真的很喜欢万宝珠,一场热闹的婚宴不够,他还要在家宴上正式地介绍万宝珠。
偌大的宴会厅,韩糯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甚至她还见到不少陌生的面孔。
辛管家同她讲,那些陌生面孔,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韩家远房外戚。
韩高峰竟然重视到如此地步,韩糯想,她还是有些低估了万宝珠在爸爸心中的地位。
“糯糯,你来啦。”年近四十的万宝珠,穿着大红色的修身旗袍,踩着高跟鞋迎了过来。
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珍珠项链,衬得她珠光宝气,容光焕发,完全褪掉了从前的乡土俗气,摇身一变成了雍容华丽的豪门贵妇。
万宝珠亲昵地朝她伸出手。
韩糯知道,在场的亲朋好友都等着看她对这位继母的态度。
不远处的韩高峰翘首以盼,在大家的注视下,韩糯将手搭进了她的掌心。
万宝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步伐愈发从容地牵着她入了主桌。
韩高峰向韩糯介绍了万宝珠的母亲。
韩糯思考了下,随即唤她“外婆”。
老妇高兴地伸出褶皱粗糙的手,主动握住了她。
布满掌心的老茧,硌得她手背不太舒服。
在万宝珠的引见下,韩糯认识了“哥哥”季北辰,以及“妹妹”季北星。
“妈,祝你和爸新婚快乐。”韩糯刚坐下没两分钟,又端着水杯站了起来。
万宝珠受宠若惊地拉着韩高峰起身,韩高峰紧张地结巴了半天,最后满头大汗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
女儿今晚的表现,简直是意外的惊喜。毕竟,在今天以前,韩糯只唤万宝珠为“阿姨”。
韩高峰知道,韩糯的亲生母亲才是她心中的第一位,即使与万宝珠领了证,他也没逼迫她改换对万宝珠的称呼。
他一直尊重她的意愿来着。
没想到女儿,懂事到这种地步。
“糯糯今天这么给你长脸,老韩,待会儿你可得多喝几杯!”
“一定!一定!”韩高峰欣喜若狂地应允。
“多喝几杯可不行,今晚必须得喝倒他!不醉不归!”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韩糯以“明天还要继续中考”为由,悄然退场。
前脚进家门的她,刚在玄关换完鞋子,就看到了后脚回来的季北辰。
不似之前在席面上的热情,“哥哥”两个字没有再说第二遍,韩糯冲他微微点头,随即让开了在玄关的位置,人朝客厅走去。
没有过多关注她的“两副面孔”,季北辰说:“刚刚看你在宴席上没动几筷子,想必你还没有吃饱,我给你打包一些回来,你是想现在吃,还是我给你热热再吃?”
韩糯回头,疑惑地打量他,“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
她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并不熟。
“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呀。”
一家人?听到这三个字的韩糯,心里狠狠地鄙夷了下。
“我关心妹妹,有什么不可以吗?”他笑着往前凑近一步。
韩糯防备地后退一大步,“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这样啊”季北辰捏紧了手中的打包袋,语气讪讪地呢喃。
不再搭理他,韩糯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北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离开别墅,将手中打包的饭菜,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妹妹”,可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好相处,内里是个戒心极强的人。
深深地叹了口气,季北辰怅然若失地回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