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节
古时的机械工艺并不低,秦始皇时期就已经有了能够开合、自锁的铜伞,而放置它的安车,其组件零件高达三千多个。
这种工艺,显然不会只存在车上,营帐中也有许多‘黑科技’,就像韩盈走进来的营帐,外形和屋子一样,单间长五米,宽四米,上方有着复杂的机械支撑结构,外面是用多层厚麻布以及稻草木栅阻隔,防风保暖效果极好,屋内点上火,甚至有温暖如春之感,更妙的是,这并不只是一顶营帐,而是多顶相连,以布为帘,可以直接在帐内自由穿梭。
这样,不同的营帐就可以承担不同的功能,而韩盈进来的较大,显然是用做议事,或者宴请。
环顾了一圈营帐,听卫青这么说的韩盈随口问道:
“难道将军没备酒?”
“嗯。”
葛胜一开始是想备来着,但卫青想了想,觉着不太合适,所以还是把酒给撤了,只备了好菜,可为什么不合适,他没有说,只道:
“军营禁酒,以你我的交情,也不会因没酒而消散,索性便不违反军规了。”
闻言,韩盈不由得顿了顿。
酒中含有酒精,它能够促进人体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人终究是激素控制的动物,所以前者会让人‘凭空’产生满足和愉悦,而后者是一种内源性阿片类物质,能够提升人的正向情绪,还能减轻疼痛,缓解压力、提高自信心,也就是壮胆,鉴于这些作用,军营中人很难离开酒水,就算不每日酗酒,有能力的经常喝也不在少数。
而军营禁酒,和一军之主的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卫青只要想,他不会缺酒,这宴没酒,只会是一种可能,他特地将酒去掉了。
如今酒的度数都不高,权贵之中,无论男女,都能喝上几杯,甚至还有敢说自己千杯不醉的女人,哪怕卫青进了军营真以身作则,一点儿都不沾,也不至于连宴请的酒都不摆上一坛,除非——
坐下的韩盈抬头,眺望着外面的天色。
沉到西边太阳已经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金黄,边缘泛起来红橘的色调,一看,便知时候已经不早了。
这种时候,哪里能再喝酒助兴,延长宴时?
韩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真正在意,不想损伤她名节的人,不用她多说,就已经悄然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还把安排说成自己的缘故,以免她生出愧来,可……唉!
“这么说,我这好酒可真是带的多余了,要不,就不喝了?”
“此宴应让你尽兴而归,都带来了,饮又如何?”
一小壶酒而已,难不成还能喝醉了?反倒是喝上一些,更有助于他接下来提及陷害之事时,缓解那沉重的气氛。
这么想着,卫青对跟进来的亲卫道:
“去拿酒具过来。”
虽然还没有到天寒地冻的时节,可食物和水一旦离开火源,用不了多久就要变得冰冷,酒水也是同样的情况,在没有后世诸多御寒手段下,喝起来真·透心凉,所以想要喝酒,得先用火烧热,这可不是只有酒杯就够了。
温酒的斝,饮酒的觥,以及其处理好的小块木炭和装它的铜盆等零散器物都拿了过来,东西很齐全,可放置的时候,亲卫开始犯了难。
西汉正式场合实行分餐制,葛胜布置的时候也是按照过往的习惯来的,所以帐中的案几一个正对着帐门,另一个在左边,按照过往,温酒也应该放在中间,若是有人服侍,来回取酒的情况下,这样没有任何问题,但将军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吩咐了他们都要离开,没有人服侍的情况下,卫青和韩盈只能自己取,这就很不方便,更不雅观了。
不止亲卫犯难,卫青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有些头疼要如何安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到这幕的韩盈微微皱眉,紧接着,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
“既然是私宴,若将军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就把案几并起来吧?”
分餐终究是正式场合会做的事情,在物资匮乏的古代,普通人家是备不起那么多案几的,围着一个矮些的方桌跪坐,或者直接坐矮榻(类似于小板凳),甚至更加放飞一些的才是主流。
刘邦出身低微,自然也会带上来一些民间的风气,有些习惯并不会被鄙夷,私下里,两三个知己好友相聚,又或者亲人之间合坐极为正常。
只是,这样的坐法,显然比分桌更为亲密,放在他们身上,就有些不合适,毕竟合桌只不过是为了更方便取酒,在有人服侍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这样,而若是并桌,就是要让这两个亲卫都出去了。
什么情况下,会让记得男女大防的卫青,想让这两个亲卫都出去,和她独处呢?
肯定是他也知道了琥珀珠链的事情。
而当韩盈这么提议,卫青显然也意识到了她也在试图创造独处的机会。
他看了过来,眼中多了些许探究,韩盈回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明悟过来的卫青立刻吩咐道:“就这么做吧。”
亲卫很快将案几摆好,点上木炭温酒,见无其它吩咐,便都退了出去,坐在韩盈对面的卫青有些尴尬,他停顿了片刻,问道:
“你……看到那串玛瑙珠链了?”
“是。”
韩盈应了一声,面上浮现了些许疑惑:“不知将军是什么知道的?”
“是公孙敖。”
正需要构建信任的时候,卫青也没有隐瞒,他将昨天公孙敖和葛胜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又道:
“此事是我手下疏忽,我想,既然你即将回长安,不若拿着这玛瑙珠链,直接面见陛下,言我有失,求保自身,也算是解了这幕后之人的陷害。”
和公孙敖他们聊完到现在见面,怎么也有七八个小时,这段时间,卫青并没有闲着,一直在思索到底怎么才能破解此局,显然,这便是他给出的答复,也就是韩盈装作,或者说猜测卫青对她有意和有人陷害两种可能,不敢接手此事,而是交给皇帝处理。
这样做,自然会在皇帝心里留个疑点,他很大可能会直接派人去查,又或者私底下查,等着幕后人出手,立马砍断他的爪子,基本上不会韩盈造成名誉上的损害。
但这是最理想化的情况,而且还会留有隐患。
毕竟,幕后之人出手的时候,肯定要让一些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小喽啰先上,一旦出事,他们会迅速意识到有人已经察觉到了算计,立马会再次潜伏起来,那除掉他们的可能就会大幅度降低,又或者,陛下在顺着情况思索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有后妃和少翁参与,所以只处理底下跳出来的那些小喽啰,对他们就是警告了事。
而除此之外,还有可能出现陛下愤怒于他们的行为,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真是他们所为,所以还是要钓鱼执法,等他们全跳出来之后,再一口气除掉。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做的办法,在最好的情况下,是不会不影响韩盈和她手下女官的。
韩盈很快想明白这点,不知道是因为案几上的火焰,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因为赶路而变得僵硬的四肢,都开始被暖意包裹起来,连带着不属于身体的部分,仿佛也被什么填满了。
这很舒适,舒适的想让人放松的靠在凭几上,不再犯愁面前的一切风雨。
有人愿意放弃自己一部分利益,替她挡掉那些危险,这怎么能不让人觉着温暖,放松呢?
从卫青说完这话开始,韩盈的目光就没有离开,两人的视线交接着,良久,她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