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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悠悠荡荡打发了两个小时,在此之后有几位约了人另有安排,先行告辞被私人司机接走,剩下的留下来接着玩牌。
象牙手雕麻将牌价值不菲,小巧而质感温润,很衬几个夫人戴着钻戒镯链、精心修饰过指甲的美手,洗牌时声音很特殊,飒飒的清脆。
生怕周窈安再度感到紧张,输了钱又杞人忧天操心罗昱斐的破产事宜,现在他们已经玩得很小,而周窈安偏偏又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如今干脆倦倦地垂着长睫打起瞌睡。
程凝仪已经尽力给他喂牌,凭着良心说,若是有别人顺应她老公的意思这样手把手喂她,她一定已经一口气吃成胖子。
然而周窈安就是有本事不屑一顾,这张不看那张不要,辜负罗昱斐不着痕迹爱护他的一片心意,让那套高珠送得很是浪费。一番下来,程凝仪简直不知道他到底还想胡什么,看得暗暗上火不已,有时候真想把他打出来的牌给他一张一张重新捡回去。
再有,别人都是在心里默默算牌,只是周窈安特立独行,仗着只要没把牌往别人脸盘上招呼就没人敢说一个字管他,在手边铺着一沓a4纸,写写画画,计算别人的牌高调又理所当然,像小朋友写家庭作业,还是解答数学大题。
一圈人偷偷往纸上瞄过一轮之后,在心里都忍不住升起同一个疑问:按这牌型算的,周窈安到底是在同哪三个人打牌?
尽管如此,却也不妨碍这几个作陪的人用心良苦,将一手好牌纷纷拆了,重新组成他所推断出来的牌面局势,但又要注意着不能做得太过明显。过程脑力消耗大,纵然夫人们牌技高超,手法娴熟,眼下也不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这下赢得轻轻松松了,周窈安又徒然生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无趣。细瘦的手指攥着罗昱斐的万宝龙高限,也不算别人牌,或是说给人重新规划牌路了,改画儿童涂鸦。画技有几分邪典,张牙舞爪,把夫人们好奇投来的视线一道道生生镇了回去。
养尊处优的纤纤小手,又穷极无聊地开始学着转笔玩,时不时地把钢笔啪嗒一声磕到桌面上,又或是闷闷跌落进厚软的手工地毯里,也不知道他和罗昱斐的钢笔到底有什么仇。
周窈安一手撑着线条纤秀的下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折腾着墨水,巴掌大的脸上昏昏欲睡。耐心处于告罄的边缘,手边倦懒地一团乱画,黑乎乎的线团在纸面上不知打结还是打架。
此时,坐在对面的徐诗卉忽然仿佛不经意般地清了清嗓子,似是在预备着回应某个alpha清淡的寒暄。
牌友都很快了然,相继意识到是谁回来了。郑忆馨随之打错了张字,程凝仪连姿势都扶正了些。
“在用功?”
随着话音,一个吻也伴随着男人倾身下来的阴影轻轻地落于周窈安的发顶。
周窈安倦怠的脸上困意顿然惊散,瞳孔微微收缩,同时双手有些警惕地抱住了被亲过的脑袋,不由自主向后仰去。
蓦然睁大的眼里一瞬间倒映出罗昱斐如雕刻般清晰分明的轮廓。
身形高大的alpha脸极俊美,气质斯文内敛,风度中沉淀着天生的权力感。
视线相触,罗昱斐眼底一见到他便不自觉带上的笑意更深了一点,仿佛能径直将人溺毙。
见他被吓到的样子,罗昱斐很是爱怜地将手掌搭在他单薄稚弱的肩膀上,慢慢揉他,帮他按摩放松。
修长的手指将力度放得轻柔,手法如安抚受惊的小婴儿一般,“安安不怕,是我回家了。”
微微颔首同客人略加寒暄过后,罗昱斐便只是沉静地在旁边看着,不作打扰,周身带着松弛有度的优雅。
罗昱斐一贯教养得体,即使见了周窈安恹恹阖着眼睛一通瞎打乱打,也不曾轻率地开口指点他。
几句闲谈间,徐诗卉状若无意地同罗昱斐邀功,主动提起来:“今天安安还笑了呢。”
虽然周窈安多半是在计划着怎么整人,但总归是笑了。如果说得再明白一点,是因为那个以“caesar的绯闻女友”自居的小明星,恐怕罗昱斐明天便会派机将人“请”来宅邸陪周窈安共进下午茶。
徐诗卉这副“大小姐好久没这么笑过”的语气令周窈安有些不满,摆弄牌面时指尖微微用力得泛白。
“是么。”罗昱斐听到之后,语调带上了些兴趣,垂眼看向周窈安白净似雪的面颊,仿佛在找寻先前昙花一现的痕迹。
罗昱斐随之半是哄他,半是问他:“安安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这样询问显然是想得到具体答复,想知道他为什么展露笑容,想更多地了解他,哄他高兴。
而周窈安故意听错重点,将其囫囵地理解为一个是非疑问句,只是敷衍地回答肯否,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罗昱斐也不勉强,宽纵地道:“明天也要这样开心。”
周窈安细弱扑闪的眼睫一秒耷拉下来,轻轻抿唇。
旁边的人贯会察言观色,很快便扯过理由散了牌桌,起身还给他们二人世界。
罗昱斐礼貌地问了一声:“不留下来吃饭?”
几人家里一众厨师都各有准备,更何况,要是他们不长眼睛留下了,罗昱斐还怎么把周窈安抱在腿上给他喂饭。
他们委婉几句,罗昱斐听了也没再多言,只是客气地道:“改天再来陪安安玩。”
罗昱斐都开口了,他们自然欣然答应。
话音刚落,罗昱斐偏过一点角度,低下头,视线温温柔柔地落在周窈安脸上,耐心充裕地引导着他问道:“这时候安安该说什么?”
周窈安知道罗昱斐的意思,但又不想照做,懒得搭理他们,兀自默不吭声。
……不说又能拿我怎么样。周窈安舌尖轻轻抵着牙齿。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罗昱斐微微笑着,温声和他商量:“bb礼貌一点?”声音低沉带着磁性。
其他人马上一副“真要命”的脸红心跳模样,状似浮想联翩。让周窈安羞耻得眼睫颤簌,眼里不具备丝毫威胁的杀气浸着水意,雾蒙蒙地微微打转,仿佛今晚就要悄然潜入他们家中,衔着玩具小刀咔嚓了结了他们。
周窈安重重眨几下眼,逼退眼里的泪意,脸上不情不愿,半晌才凉凉地,生硬开口:“……大家再见。”
“嗯。”罗昱斐纵容得很,适时加以鼓励,“安安好乖,好懂事。”
周窈安撇撇小巧的嘴唇,表情一笔一划写着“退订”。
待外人终于走干净,罗昱斐微微叹息一下,一手将他托抱了起来,永远从容的动作此时几乎显出一丝迫切。
罗昱斐闭上眼睛,低头细细含吻他的唇瓣,愈往深处汲取他柔软湿润的气息。一边牵引着他细嫩的手,替自己尚有条理地松开领带。
周窈安仰着脆弱的颈项,一片空白地承受着他的深吻,几乎喘不上气。身体紧绷着,连肩膀也轻轻地发颤。
缓了缓,罗昱斐将紊乱的呼吸埋入他萦绕淡淡清香的颈间。“好想你。”
罗昱斐将公事和感情生活分得很开,忙于工作时对事业有着绝对的专注力,井井有条,极少分心,在家里则全身心地给予新婚妻子全副注意。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罗昱斐早已忍不住将周窈安变作手心大小,放入口袋里日日带着出门了。
但考虑到连一点紫外线也能让周窈安过敏的事实,外面的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于危险,好像稍不注意他便会有所磕碰。连罗昱斐这样个人能力极强,习惯于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下有序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