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的交易
《九域游记》和《江川工记》两册,历经几朝传下来,已成孤本,市面上早已不见寻得。家里这两册当年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所得,在世时宝贝得眼珠子似的,只是典卖家里书籍时被她偷偷藏起,要不也早已不见了。
她本意是想留给小哥儿的,再不济,那也是父亲留下的,还可以给那孩子做个念想。但又思量,这人既然能用得起澄心堂纸,那书若予了他,倒也是适得其所。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不免踌躇起来。
她这一踌躇,春来已然觉察,“怎样?莫非这书单里的书你家有?”
秋韵不假思索地道:“……也不是全有的,只有其中两本……”
虽戛然打住,却也已露了痕迹。
春来哦了声,凑了脸近她身前,指着那纸头问道:“姑娘说的那两本,是哪两本?”
成年男子的气息让她隐隐不安,秋韵不露声se地往一旁避了避。心想:既露了行藏,索x告知他便是。
当下指了指那两书录名道:“这是我家传藏书,若要卖出,还须得我母亲同意方可。”
春来嗯一声便转身出了书坊。
她转而去接待那华服少nv主仆俩。华服少nv昂首俏立,并不出声,只由那丫头告诉她需要买瓷青纸一卷、h笺花笺一卷、印金花五se粉笺两卷、松江谭笺四卷等几样品se。
“秋韵,娘叫你呢。”夏兰从书坊通院子的侧门进到书坊来,下巴冲后宅方向一抬,示意秋韵快去。
见秋韵正忙着给客人找货,她却袖手站在远处,并无上前cha手相助的意思。
“娘那边很急吗?”秋韵将一卷h笺花笺放在柜台上,转身又蹲到东边货架下去翻松江谭笺。
夏兰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姐姐你先照应着些,还差一卷瓷青纸在西角货架下方,两卷印金花五se粉笺在西货架右手边,你帮忙取一下。”秋韵指了指两处货架的方向,便朝侧门走去。
甫一出门,便瞧见董大妇在院东侧的入户门口立着,秋韵穿过一方小庭,走上去问:“娘,你找我何事?”
董大妇还未及回答,却见门外出现了一个五十多的妇人,正是自家要等的尤大娘。
尤大娘未语先笑,“董家nn,昨儿的事情可有回音了?……哟,这是你家大姑娘还是小姑娘啊?”
那尤大娘尤未跨进门槛,先被和董大妇站在一处的秋韵给x1引住了,滴溜溜目光将秋韵从头到脚来回睃了几遍,咂嘴道:“好标致的姑娘。”
董大妇边做出个礼让尤大娘进门的姿态,边嘴上回应着客套了一番。
尤大娘却并未跨进门来,踅身搀扶出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来,搀得那妇人一同进得门来,嘴上还殷勤着:“十一nn,您慢着点,留神脚下门槛。”
那妇人珠环钗绕,绮罗满身,通身富贵b人。身后随行俩婆子、俩丫头,俱是齐头整脸,训练有素的模样。
进得门来,妇人手心捏个松花绿的汗巾子抵在鼻下,挑剔地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在董大妇身上扫了一眼便定在秋韵身上一瞬不瞬,看得秋韵心头发毛,不自禁瑟缩了一下,躲到她娘董大妇的身后。
董大妇看向尤大娘:“这位是……”
尤大娘道:“这位是张家十一房的主母nn崔氏,来你家说合的就是他家大爷旺哥儿,这趟她也是来相一相你家姑娘的。”
董大妇不防张家人忽然上门,立时一愣,不过她到底也是大户出生,早前也经历过无数迎来送往,倒不至于一副手足无措的小家子样。
当下董大妇便拉着秋韵大大方方见了礼,将几人迎入正堂坐下,又唤正洗着衣服的红莲端茶倒水,虽是殷勤,只是个待客之道,并没有热络成一副巴结卑微模样。
众人按主客坐下,董大妇心下不免开始疑惑:这广陵张家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再怎样也不应正经主子为了桩婚事,不与对方招呼便冒然上门的道理,未免显得唐突而急切了些,实再也于情理不合。
忽的想起什么,问一旁的秋韵道:“对了,刚才你找娘何事?”
秋韵的小脸白了白,“没什么要紧的,前头店里还有客人,娘我先过去了。”
和客人行了一礼告退后,秋韵便不顾失仪,疾步过庭院朝书坊走,崔氏和尤大娘目送那少nv略显慌张地消失在庭院的角门内。
那边门旁开着的几枝hse棠棣花枝不知是因风吹,还是被那少nv衣袖拂动,兀自在院角处轻摇微颤,竟是不胜娇怯。
直至那窈窕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崔氏方才收回视线,汗巾子掩住下颌不易觉察地一抿唇。
尤大娘调脸看向董大妇,满是羡慕赞叹的口吻道:“董家nn好福气,这小姑娘neng花儿似的ai煞个人哟。对了,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秋韵心神不宁地回到书坊,准备打发完客人再和夏兰计较。进了书坊,屋内人b她离去时候似乎多了些,却不闻人语,异常安静。
她顾不上细看,先朝木柞柜台上瞄了眼,看先前那客人买的纸笺是否已经给打包好。却哪里动了分毫?她走时所拿的两样纸笺原封不动在原处,并未见到瓷青纸和印金花五se粉笺。她yu问夏兰,却见她傻愣愣地半张个嘴巴朝着西侧方向,全然一副痴傻模样。
她略觉怪异,顺着夏兰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那方向处正背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乌纱幞头、深绿灰隐线团花襴袍、蹀躞革带、乌皮履,旁边站着那个春来,俩人正聚jg会神垂头看木柞柜上摊开的一页纸笺。
秋韵的脸砉的一红,她蓦的想起自己先前顺手写下来的一纸心绪还未及收拾,当下疾步过去,将那页纸握在手中绞r0u着一团。
nv孩儿一时双颊映粉,俏挺的x脯微然起伏,口气里略带了些嗔意,“尊台怎能不经许可便随便偷看别人写的东西呢?……”
那人抬起一双清湛如电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秋韵被那凌锐的目光震慑,一时竟y生生收住了话头不敢再讲下去。
让她更惊异的是:这男人生得太过昳丽!
秋韵不是没见过生得好看的男子,她的哥哥董泛也是生得极好的。可是,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好看可以达到这种地步,好看也就罢了,还带着通身不容忤逆的棣棣威仪,看着颇具清贵之相。
那澄心堂纸上的字若是他写的,倒果然是字如其人了:遒美清峻,清贵入骨,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
忽听春来在一旁低喝了一声:“不得无礼!”
那男子却并不介意,依然负手而立,神情淡淡,语调平缓:“原来是姑娘写的。姑娘若不是存心给别人看,却又如何将它随意置于案上?既然随意置于案上,不就是大方让人看的?如此,又何来偷看一说?”
晚钟入耳,丰秀儒雅——应该是让人赏心悦耳的。只那上位者日久而生的威仪凌然,让人不敢违拗。
秋韵自知理亏,一时粉面如霞,低语辩解,“没有故意给人看,只是方才忙于生意,不便收拾。小nv子失礼,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得罪尊驾了。”
nv孩子的声气儿如鹂鸟初啼,甜美脆neng,低声下气,带了赔罪之意。
那男人却不领情,轻忽一笑,一时满坊如春,众人皆惊yan,却被他嘲讽的声气给煞了风景,“姑娘倒是博览群书,填得一手好令啊!”
他嘲讽的语气让秋韵娇躯轻轻一颤:他不但知道她写的什么,还知道那阙小令出自谁的手笔。
俏脸一时发白,她抬起已盈有泪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