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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位高官的儿子,智馥年,乃父为陆军中将智鸣育。只见他一身戎装,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进门后,把外套脱下,随手递给侍从,刚巧听见笛飞高傲地述说,又看见了熟人孔令伟,便踱步走近。
“孔二小姐,别来无恙啊。”智馥年开口道。
“桂将军。”孔令伟玩笑着打趣道。
“千万别这么叫,我哪里是什么将军。”智馥年笑道,转眼看见了英气勃勃的笛飞,便好奇地开口道:“这位小姐是?”
苏笛飞见智馥年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黑黄,眉毛浓郁,像是水墨画用过了色的粗鲁样子,心里便添了十分不喜欢,便隻礼貌地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芝荔见她如此,忙开口道:“她是苏家二小姐笛飞。”
苏家祖上世代官宦,多人曾中进士,更是出过苏心存、苏曾源两位状元,到苏曾源时退休回乡后,抓住洋务运动的时机,开始经营纺织等实业,又辅助张之洞办洋务,最终做到绍兴首富。苏家诗书传家,对孔宋两家借助西洋势力起家的新资本并不认同。但智馥年确实也听过绍兴苏家,便开口笑道:“是绍兴的苏家吧,我知道的,正经的书香门第。苏小姐还会弹钢琴?”
“不敢说会,随便弹来逗我姐姐开心的。”笛飞脸色依旧冷峻。
孔令伟虽然对苏家不甚熟悉,但也知道国民政府多仰仗江浙财阀的势力,虽然孔宋两家势力庞大,但她也不想轻易得罪了江南根深叶茂的大族苏家,便不再跟笛飞纠缠,又跟芝荔闲聊了两句就准备走了。
“我常去芳月阁,芝荔小姐何时有时间,不妨回去,再唱个曲听听,大家开心开心。”孔令伟轻佻地笑着说,不等芝荔回话,便转身走了。
“芳月阁?”智馥年听罢,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人在军中,政府对于军人流连这种风月场所向来管束严格,他不敢多逗留,便来不及打招呼就走开了。
“瞧你这小姐脾气。”芝荔笑着推笛飞道。
“我就见不得她看你的眼神,那副轻佻的样子,当你是什么啊?一点不懂得尊重别人,没有家教。”笛飞依旧愤愤。
芝荔一怔,心里有些落寞,勉强笑道:“没关系的,我习惯了,除了你,别人都是这么看我的。”
笛飞有些心疼,拉住了芝荔的手,芝荔却轻轻抽开了。
此时,笛飞刚巧留意到芝荔手腕上的伤痕,心里一惊,说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伤了你吗?”
芝荔看着手上的淤青,又看着笛飞焦急的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隻好红着眼眶摇头道:“不是你,你怎么可能伤了阿姊呢,你别担心,我不疼。”她心里想的却是,“若真是你伤了我,恐怕我心里也舒服些,为你受伤,我怎样也是愿意的。”
笛飞看着芝荔泫然欲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了她手上的伤恐怕没有心里的伤严重。这么多年的同处,笛飞能感受到芝荔缠绵心底,不曾释怀的伤心。自己其实愿意陪她一起哭、一起笑,为她舔舐伤口,陪她一起看伤口结痂,可芝荔终究不愿打开心扉,不愿与自己分享。笛飞知道芝荔骨子里的自卑,知道自己的身份给她带来的负担,笛飞有时想,若自己也是芳月阁中的女孩子,不是什么苏家二小姐,是不是芝荔就能跟自己说几句梯己的话了?
可此刻,笛飞只能无限伤感地看着芝荔,看她孤独地抚过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就如同她一贯的那样逆来顺受,所有委屈都藏在心里,羞于告诉笛飞。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来人却直接走到苏笛飞面前,冷冷地道:“你是苏笛飞吗?”
笛飞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穿一身黑色中山装,面目冷峻,自己从来不曾见过他,有些疑惑地点头道:“我是啊,怎么了?”
“剑桥大学英文系毕业的?”
笛飞眉头微拧,疑惑地点了点头。
“认识穆望熙吗?”
笛飞点头道:“认识啊,他是我同学,怎么了?”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语气和缓地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里啊?”笛飞有些慌了,芝荔闻言也慌了手脚,忙挡在了笛飞面前。
“请苏小姐配合。”黑衣人依旧冷峻,身边几个人也上前一步,笛飞感受到了威胁。
笛飞感觉到事态不妙,忙柔声对芝荔说:“阿姊,没事的,我跟他们去,你先回家去。”
芝荔忙道:“不要,我陪你去。”
笛飞笑了笑,给她使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色,芝荔马上意会,是要她回家报信。芝荔便点点头道:“好,我回家等你,早点回来。”
笛飞柔声安慰道:“阿姊别担心,等我回来,给阿姊再把月光弹完好不好?”
待芝荔把消息带回绍兴后,苏家顿时打乱,笛飞的母亲王氏哭着对芝荔道:“平日里出去也没有什么事,怎的跟你一出去就出了事呢?”
芝荔有口难辩,再加上本来苏家人就对她颇多微词,她隻得默默低了头,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安和担心。
芝荔回到绍兴后,把情况告诉了苏炳干,苏家上下托人打听才知道,原来笛飞的同学穆望熙是□□地下党,已经去了延安,带走笛飞的是中统的人,想从笛飞这里调查穆望熙的下落。苏家正打算辗转托人救出笛飞,但却困难重重。芝荔不免担心忧虑,常常站在院中那株玉兰树下,默默垂泪,回味着二人初识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