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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时改说绍兴话了?”笛飞冷笑着问。
“二小姐,我……”那丫头忙又说起了国语。
原来,王氏在时,因她听不懂绍兴话,苏诚毅和王氏房中的丫头都迁就王氏,都说国语,但如今王氏不在了,虽说笛哲笛正笛飞兄妹三人也随着母亲说国语,可他们生在绍兴,是听得懂绍兴话的。如今西院内无人听不懂绍兴话了,下人们便也恢復了乡音,不再说国语了。笛飞也懂得人走茶凉的道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吧,不用你。”
笛飞正收拾着东西,看见母亲遗物,不由得睹物思人,流下眼泪。此时,却见思琪的丫头跑来叫她:“姑奶奶,大少奶奶请您过去。”
“她有事吗?”笛飞擦了眼泪问道。
“不知道,就说您如果不急着走的话,就过去一趟。”
“哦,行,你先回去,跟大少奶奶说,我随后就到。”笛飞道。
走出苏诚毅的跨院之前,笛飞路过下人聚集的厨房,冷冷地开口道:“这屋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以后谁再敢当着我面说绍兴话,别怪我撵他出去!”
走进思琪的院子,笛飞见空无一人,心中有些奇怪,走进正房,也不见思琪,正要喊人时,只听见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笛飞一惊,回头时,却有一个穿淡粉色旗袍的人影一下子扑在她怀里。笛飞吓了一跳,忙挣脱了那人,待细看时,正是赵思琪。
“大嫂,怎么了?”笛飞语气冷淡地问,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性格变的冷峻了许多。
“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呢?”思琪笑着问笛飞,身边站着几岁大的苏俊绪。
笛飞勉强笑道:“工作忙,俊绪都这么大了,来,姑姑抱抱。”说着,抱起侄子细细打量着,然后转而问思琪:“嫂子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怕二太太出事后,你心情不好。”思琪道。
提起母亲,笛飞不禁又红了眼眶,轻轻放下俊绪,勉强道:“谢谢嫂子关心,我没事。”
思琪点点头道:“她跟你住在一起,照顾你,我也还算放心。”
笛飞一愣,明白了思琪说的是芝荔,便说道:“姨奶奶很照顾我,嫂子放心。”
“我怕她只是一时好奇,觉得你是个新派人物,也不知对你究竟能有几分真心。”思琪叹道。
笛飞知道思琪意有所指,想了想说道:“嫂嫂怕是没见过当年秦淮名伶藤芝荔的风采,她若只是一时好奇,不论男女,想要什么样的人要不到?对于她来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没什么新奇的,嫂子别多想。”
“普通人?”思琪摇头笑了笑:“那个穿粉色西装,弹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的普通人,就这样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笛飞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此刻她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心思纠缠这些事情,便逃跑似的走开了。
抗战实在太惨烈了,写点回忆过去的,淡化一下
暖帐衾枕私语声
1927年,民国十六年的绍兴,笛飞端午放假回家去看芝荔时,只见东院空空荡荡,她便知道,大家应该是去看赛龙舟了。笛飞进了芝荔的跨院,透过窗户,她看见芝荔斜倚在榻上,手上拿着自己上次从上海带回给她的杂志翻看。见她没有抽大烟,笛飞心里很高兴,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猛地一挑帘,芝荔闻声吓了一跳,但见到是笛飞,便马上笑逐颜开,随手把杂志放在一旁,惊喜地坐起身来道:“你从哪里来?外面热不热?”
“刚从上海回来,就赶着来看你。姐姐白天别总躺着,免得晚上走了困,也伤了元气,坐起来看吧。”笛飞笑着上前,随手端了桌上的茶碗,然后走到芝荔的卧榻旁。
“我以为你就算回来,也是要去看赛龙舟的呢。”芝荔慢慢站起身说道。
“你怎么不去呢?他们都去了吧?”笛飞边伸手试着茶温,边问芝荔。
“我……”芝荔红了脸,没有说话。
“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我去给你请大夫吧。”笛飞看她脸色有变,一边将茶水递给她一边问道。
“哪至于那么娇气了,我是怕你万一今天回家,找不到人。”芝荔接过茶水笑着说。
笛飞笑了笑,柔声撒娇道:“阿姊这么疼我?那我今天若是留在上海不回来或是和他们去看龙舟了呢?阿姊岂不是要自己在这里寂寞着?”
“看龙舟那里一大家子都在,你若在西院也自有人服侍,可你若来了东院,我也不在,岂不是你就自己了?”芝荔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宠溺地摸了摸笛飞的头,回头却看到笛飞带来的一瓶红酒,问道:“怎么还带了酒来?”
“端午佳节,想跟阿姊对坐饮酒赏玉兰。”笛飞笑着,腻在芝荔身上。
“对坐饮酒不难,可是玉兰花早已经谢了,你瞧外面,海棠都谢了。”芝荔宠溺地纵容了笛飞,手指了指院子里绿油油的海棠树笑道。
“我买了一盆,开的正好,放在窗下了。阿姊要不要看看?”笛飞笑着指着外面,轻轻扶起了芝荔笑着说道。
芝荔走到窗前,素手柔荑,轻轻推开窗子,看着窗下一株玉兰开的正好,十分欣喜,却有些奇怪地问:“都这个季节了,玉兰怎么还没谢啊?”
“所以难得啊,我在上海看到的,就这么一盆,我就买了带回来送给阿姊。”笛飞边说边打开了红酒,倒出了两杯,又怕芝荔受风,把窗户关上了一点,二人闻着似有似无的玉兰香味。芝荔坐在窗前的红木圆凳上,笛飞穿一身新式女装褂子,内里一件白色花边衬衫,下身穿束腿长裤,长身玉立地站在她身后,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