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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去吧。”圣人道,“你今日的诗做得很好,去楼下看了盛景,明日再做两首诗给吾看看。还有你提议的改革之事,朕觉得可行,只是细节还需略作斟酌……”

他不知不觉换了称呼,但头疼实在难忍,停了片刻,便不说了,挥挥手,让郁行安退下。

郁行安慢慢地退下去,出了紫云楼。

扑面而来的是繁华的盛世气息,渊河像一条一望无际的玉带,从阆都的南面蜿蜒而过。

河畔立起了无数的帷幕,人流如织,摩肩擦踵。

郁行安立了片刻,随从牵来马,问他要去何处。

他问:“郁家可在河畔有位置?”

随从笑道:“有,都布置好了!郎君是要去寻四娘?”

郁行安点头,随从便牵马带他去。

一路亭台楼阁无数,许多达官贵人在此设宴欢饮。一些人看见他,便遣人来问:“郁翰林,前几日给你发了请柬,可要进去坐坐?”

他逐一推辞。

他才来阆都不久,但或许是由于圣人看重他,在二十几天以前,他就开始收到上巳节的请柬。

截至昨日,他一共收到了九十二张来自不同人家的请柬。

他不想去,肖公听闻此事后,笑道:“你风头竟这么盛,比今年的新科状元收到的请柬还多!我劝你最好是去瞧一瞧。阆都的上巳节,可是小娘子和小郎君的相看盛会。你去各家转一转,被娘子们评鉴一番,说不定能选回一个心仪的妻子。”

“郎君,到了。”随从停下脚步。

郁行安抬眸,看见自家占了一处草坪,设了帐幕,但帐幕中只有几个侍女,郁四娘并不在里面。

他转头四顾,很快被东面一处夸张的场景攫取了注意力。

无数人潮向着那个方向涌去,有人喊着:“苏三娘来了,她今日骑马!”

这些人有穿粗布衣裳的,但更多的是衣衫华丽的郎君。他们手上拿着牡丹、芍药、香草、柳枝,一路朝那个地方挤去。

人太多了,他们只能挤,但挤得不亦乐乎。

郁行安骑着马,所在的地势又高,视野极好。

他看见有人红着脸和苏绾绾搭话,有人亲吻她的马的尾巴再偷偷溜走,有人递给她牡丹、芍药、香草、柳枝。

甚至还有送一束荠菜花的。

苏绾绾并不理会这些郎君,偶尔会接过某个小娘子赠送的花草,对小娘子微笑致谢。

每当此时,她周围的人群就会轻微骚动。

她骑着马,小心地不踩踏到人流,慢慢靠近苏家帐幕,随后下马进去。

苏家的帐幕围了三面,但朝着渊河的那一面是敞开的——否则无法赏景。

郁行安看不见帐幕内的场景了,他想着骚乱应该到此为止,便看见郎君们拥挤喧嘶,说了什么话。

很快,许多人家的仆人撑来竹筏。这些竹筏连成一片,像是倾倒在渊河的颜料。

许多郎君上了竹筏,他们亲自撑一根长篙,动作很不熟练。

郁行安视线定住,心中有了预感。

果然,当这些竹筏顺着渊河河水,漂到苏家帐幕附近时,不约而同地翻了。

风大

郁行安望着那些假装不熟水性、却故意在苏家帐幕前扑腾的郎君们,陷入长久的寂静。

他想起了自己骑马过街时,曾被扔过的花朵。

他时常偶遇的,弹奏各种乐器的小娘子、摔倒的小娘子、寻不到东西的小娘子……

他忽然意识到,由于礼教的束缚,小娘子比郎君们收敛许多。

他正沉思着,郁四娘拿着一束蔫巴巴的荠菜花,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满头大汗地回来。

“四妹。”郁行安看见她,“你去了何处?”

郁四娘道:“我去给苏三娘送花了……”

郁行安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荠菜花上。郁四娘太矮了,她的这束花已经被人潮挤得没了鲜花的模样。

郁行安陷入缄默,良久后,他对随从道:“去寻执金吾,让他加派人手,别让人被踩死了,尤其照看个子矮的、年纪小的、身体弱的,还有摔倒在地的。”

随从应是,前去传话。郁行安看了一眼在河水假意扑腾的郎君们,没有再开口。

郁四娘在他身旁站了半晌,巴巴地解释道:“我见大家那样热烈地涌过去,不知为何,我忽然也想送花……二兄,你别不高兴,我也给你留了一束荠菜花。”

“我没有不高兴。”

“哦。”郁四娘应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行安望着水波里跃动的日光,过了一会儿,见她还站在身旁,便示意她进帐幕里坐。

又见侍女给她擦汗。

他等待她脸上的汗水被擦干净,才问道:“为何喜欢苏三娘?还挤在人堆里给她送花?你不是见过她么?”

上回在金鸟寺山脚下,她小声嘟囔的几句话,郁行安没有问。

如今,他意识到,四妹含糊说出那些话,也许是期待他询问的。

郁四娘听了他的问话,双眸果然微微亮起:“阿兄,我觉得苏三娘很美!”

“嗯。”

郁四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阿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她会很认真地看我的眼睛。”

“看你的眼睛?”郁行安望向她的眼睛。

“是啊,阿兄。”郁四娘勇敢地跟他对视,“在河西道的时候,堂姊妹们都有各自的闺中密友,不怎么和我说话……我随你来了阆都,你也很少问我的事情。阿兄,方才你先看了我手里的荠菜花,随后看了河水里的郎君,再看水波,再看侍女给我擦汗的帕子……”

郁行安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安静地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进行总结。

郁四娘并没有总结出什么来,她磕绊了一会儿,说道:“我初见她时提了粱知周,回去后,乳母告诉我提他不对。但苏三娘当时并没有生我的气,还很美地看着我,我很喜欢。方才她接了几个小娘子赠的香草,也看着那些小娘子道谢。我很喜欢她看人的模样,我想,难怪许多人都说她很美……”

郁四娘的词汇匮乏在此时展露无遗。

郁行安忽然想询问她读书的事,但难得此时气氛正好。

他又想起来自己那日在肖家读过的文章,虽是议论算学的,但笔力深厚,可见苏三娘才学不浅。

他道:“你说得很好。前段时日苏家送来一些礼物,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郁四娘道,“一些笔墨纸砚,还有阆都的一些小玩意儿。阿兄,里面那支笔是赠你的。”

郁行安颔首,说道:“可见苏三娘也是喜欢你的。你若想亲近她,倒也不必挤这人潮,我帮你投了帖子去拜会,可好?”

郁四娘双眸睁大,随后慢慢抓住裙上的褶皱:“当然好。只是阿兄,我去了苏家,和她聊什么呢?我上回聊的话题,乳母就说我聊得不对。”

“苏三娘是有才之人。”郁行安微微一笑,“你和她多聊学问,再带上几卷珍本,她必会欢喜。”

有才的、被猜到爱珍本的苏绾绾,无言地看着渊河里扑腾的郎君。

她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天,随后让侍女拿来一个帷帽,打算戴上去。

“你戴这劳什子做什么?”苏敬禾在一旁看见,纳罕道,“自寿和年间起,阆都的小娘子们都不戴它了,你今日竟还特地备了。”

“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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