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百里嫊略略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她说:“扶枝……”
肖公听见百里嫊又开始夸苏绾绾,连《阆都录》都要写不下去了。
他放下笔,转过身问:“嫊娘,我怎么觉得,礼和似是……待扶枝有几分不同?”
百里嫊拿扇子的手一停:“为何这样说?”
肖公道:“你别看礼和一言一行似乎玉洁松贞,可有时也是清冷的。上回……”
原来,自从郁行安每日造访,肖家门口路过的马车就多了起来,每天不知多少小娘子路过此处。上回一个小娘子故意在郁行安面前摔倒,他没有伸手去扶。
百里嫊沉默,半晌后重新摇起扇子:“今日扶枝摔倒了?”
“没摔,滑了一下,礼和扶住了她。”肖公道。
“他们相距多远?”
肖公回忆:“不远吧,我问了水山,她说两人相距一步。”
“这不就结了?”百里嫊道,“他不认识上回那个小娘子,和扶枝却是点头之交;那个小娘子和他相距远,扶枝和他相距近。这有什么稀奇的?”
肖公道:“可他还注意到扶枝脸色苍白,他从前可从未提过别的小娘子……”
百里嫊道:“夫君,你笔上的墨汁都快晕出来了,快继续誊写吧。”
肖公回头一看,墨汁果然在往外晕染,他连忙掭墨,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没有再多言。
……
连着几日暴雨,这天终于放晴。月锦楼推出一种新制的糕点,据说比玉锦糕更美味。
百里嫊听说了这件事,笑道:“好久未吃玉锦糕了,高宗当年最爱吃它呢。”
月锦楼原叫明月楼,因玉锦糕做得好,据说用了宫廷宴会上的玉锦糕配方,生意才慢慢火起来,店家便借了“玉锦糕”中的锦字,改名月锦楼。
苏绾绾已经上完今日的课,在收拾书卷:“老师也爱吃玉锦糕么?”
“高宗是我大裕民心所向,她爱吃的糕点,我们何人不爱?”
苏绾绾道:“既如此,明日我买一些玉锦糕带过来吧。我每日都要从月锦楼前面的那条街走过,正好买一些和老师一道吃。”
百里嫊来了兴致,应好。
翌日清晨,苏绾绾提早一些出门,先命车夫拐去月锦楼。
月锦楼的博士——即店里的伙计——站在门口招徕客人:“新制的思苦糕,顶顶美味,堪比玉锦糕,都来尝一尝啊!”
思苦糕?什么玩意儿?
苏绾绾这样想着,下了马车。
侍女们连忙扶住她,生怕她又摔倒。上了台阶,博士迎上来笑道:“小娘子要吃什么?可要尝尝咱们店的思苦糕?”
“来两份玉锦糕。”苏绾绾迈进门店,她对思苦糕这种听起来很苦的东西不感兴趣。
博士露出略有些沮丧的表情,苏绾绾很熟悉这种表情,她偶尔写不完课业,就会露出这种神情。
她被请到雅间里坐。上楼梯时,她正侧头问思苦糕的事情,不知有一道目光从楼上望下来。
郁行安的随从乌辰望着楼下,说道:“郎君,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娘子来了,似乎是您的熟人。”
郁行安平静地“嗯”了一声,坐在榻上,继续翻阅思苦糕的出售录,没有抬头看一眼。
“是苏家小娘子。”乌辰道。
郁行安执纸卷的手一顿,下一瞬,他的目光随着乌辰的示意,往楼下望去。
糕点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清晨的日光从门窗外斜射进来,将月锦楼的厅堂照得亮堂堂的。
苏绾绾就笼罩在这样美好的日光里,郁行安看见她一边和博士说话,一边拾阶而上,侧脸温柔,如同静谧日光。
郁行安望了她许久,又瞥一眼乌辰,随后垂眸喝茶。
随从乌辰站在窗边,被这一眼瞥得思绪万千。
难道他提醒错了?可是——郎君不是往楼下看了吗?
还看了这么久。
苏绾绾一边上楼梯,一边听博士讲述思苦糕的来历。
原来今年年初,蜜州发生了地动。不知多少百姓塌了屋室,流离失所。圣人在宫中用膳,想到蜜州百姓,竟怆然泪下,说万民尚且荡析离居,他又怎么吃得下饭呢?
圣人吃不下,御厨也是日夜钻研,终于制出这味糕点,取名‘思苦糕’,圣人方才略进了一些。
博士笑道:“小娘子不知,本店的思苦糕,乃是用了宫廷配方……”
苏绾绾懂了,这是宣扬圣人功德的糕点。
二楼一个小博士正探头探脑,见苏绾绾一行人上来,面露难色,走上前,踮起脚尖,在博士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博士皱眉:“怎会没有雅间?此乃贵客……”
小博士嗫嚅了几句什么。
博士似乎不大相信,领着苏绾绾走过二楼长廊,最后不得不顿下脚步,强笑道:“小娘子,今日不巧,没了雅间,只好请小娘子去楼下大堂稍坐……”
苏绾绾不欲为难博士们,点点头,正打算往下走,旁边一处雅间的帘子忽而掀开。
“小娘子。”乌辰笑道,“我家郎君请您进去稍坐。”
苏绾绾转头望去,认出乌辰,又见郁行安坐在雅间的局脚榻上。
窗外天光射进来,落在郁行安身上,将他镀上柔和光泽,仿佛芝兰玉树,皎皎圣山雪。
苏绾绾迟疑片刻,迈步入内。
总比坐在大堂好吧。
她和郁行安见礼,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相隔一张桌案。郁行安对博士道:“再煎一釜茶,或是小娘子想饮些蔗浆?”
他望向苏绾绾。
“不必了。”苏绾绾道,“我买了糕点便走。”
郁行安颔首,仍然让博士上了清茶和各色浆饮,摆在案上。
苏绾绾心想,原来郁翰林平日待人都这样热情吗?
她瞥了一眼郁行安的小厮们,见他们鼻观口口观心立在一旁,便只道寻常,随手拿了一盏蔗浆来饮。
还挺好喝的,苏绾绾喝完一盏,正欲再叫,郁行安已经对博士道:“再给这位小娘子送一盏蔗浆。”
博士应是,转身去办。月锦楼的蔗浆皆是最新鲜的,得现制才行。
苏绾绾很快得到了第二盏蔗浆,她一边喝,一边看向郁行安。
他正在喝茶,白瓷茶碗衬得他手指修长,袖袍清泽。垂下的眼睫纤长浓密,遮住那双仿佛洞知万物的双眸。
苏绾绾一时有些怔神,心想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手指和眼睫,难怪庶妹们那样议论他。
正胡思乱想着,郁行安仿佛有所察觉,抬起双眸。
苏绾绾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假装喝腻了蔗浆,在选案上的其它浆饮。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郁行安在望她的发顶。
她想起郁行安的眼睛,连贵为太保的父亲都说,郁家二郎有一双洞悉万事的眼睛,真是后生可畏。
苏绾绾掌心略微发烫,生怕被他看出方才她在偷瞧。
她将蔗浆放下,随手拿一盏乌梅浆。也许是心境微乱,她的手指碰到一盏江陵乳柑浆,眼见它要倒,苏绾绾连忙伸出手去扶。
郁行安也恰好伸出手。
两人指尖相触,碰着冰凉的杯盏,苏绾绾感觉他指尖温热,像一簇火,猝然燃烧。
她不自觉往回缩,郁行安的指尖不知为何也停顿了一下,那盏江陵乳柑浆就这样倒下来,倾倒在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