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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严愫问她为什么对方心语如此用心,盛凌薇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忽然想起在巴黎重逢的苏蜜。

抵达杭州已是暮色四合,叶恩弥那个家依然装潢冰冷,灯光雪亮,缺少人味儿,跟一年前她初次登门的时候没区别,想来他也不常住回来。

他体恤她舟车劳顿,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把主卧让给她,自己睡到客房。

主卧的床很大,软硬适中,铺着纯色床品。一眼望去,质感令人安心。

他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薇薇,我约了徐教授的团队,明天送你过去。”

“好。”

“有事儿你叫我。”

“好。”

恒温系统输送着冷气,床被成为最纯质的天竺棉巢穴。她拉高了被子掩到额头,沉入柔软的黑暗当中去。

竟然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盛凌薇睡到中午才醒。

上次来这里过夜,胃痛得要命,还顾忌着沈恩知,半夜思虑过深,那时她起床抽烟,也没开灯。

也就没机会仔细观察他的卧室。

这回才发现,床尾一面立柜,竟然存放着那么多有她出现的杂志。

她随手抽出一本厚重的书,封面上印着品牌独特的字体标识,收录了过去五十年的t台高级定制时装秀。盛凌薇记得自己与这个品牌的合作,在这本书里,有她存在的照片应该很少,顶多不超过三页。

依然被他搜集到手中,妥善臻藏起来。

赤足出了门,首先侵入鼻端的是股焦香,油汪汪的烟火气。

偌大的厨房里,叶恩弥在做早饭。

宽阔一面黑色石纹岛台上,已经零零碎碎摆好了成品,油饼焦圈儿豆腐脑,还有一屉发面小笼包。盛凌薇看着看着,不由一阵恍惚,像是回到中学时,每每路过附近的早点铺子,总想让司机停下。家里大人不让他们吃这些,但是也捺不住馋,偶尔得了机会才能匆忙尝上一点,因为禁忌和稀缺,倒成了回忆里难得的美味。

“怎么做这些。”她在岛台前的餐吧椅上坐下,支住下巴问。

叶恩弥在灶台前忙碌,抽空回眼看她:“你上次不是说,现在喜欢吃中餐了。”

在记忆中摸索好久,盛凌薇才定位到这句话。那时只是为了刺痛他,没想到他放在心上,一直记得。

“谁说要吃小笼包?我想吃狮子头。”盛凌薇忽然说,“不要红烧的,就是那种,杭州狮子头。”

“还点上菜了。”叶恩弥似有若无地笑起来,语气倒是懒洋洋的,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听起来舒散又适意。

往她对面轻巧一坐,撂双筷子在她眼前,“行,我去学,明儿给你做。”

“我口重,你不能做太淡。”她强调。

叶恩弥朝她浅瞥一眼,薄眉稍稍挑起来:“我还不了解你么。”

潦草吃过早饭,叶恩弥开车送她到诊所:“我等下也去趟医院,完事儿了回来接你。”

“去做什么?”

“没大事儿。”他含糊其辞。

盛凌薇加重语气:“叶恩弥。”

他只好如实招供:“过几天就是国家队训练了。手疼,打个封闭。”

盛凌薇知道封闭针,许多模特同行上台前也会打,多是因为长期受关节部位的慢性炎症折磨,为了临场表现保持稳定。

她蹙眉:“这个后面容易出问题。”

激素紊乱,甚至韧带钙化,后遗症林林总总,都数见不鲜。

他不正面回答,抬手掐了掐鼻梁,目中的跌宕被掩饰得恰到好处,隔着车窗冲她明晃晃地笑:“这么关心我啊?”

“……你快点儿走吧。”

盛凌薇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诊所,和前台简单沟通。据说徐教授上一场咨询还没结束,于是她被引进会客室等待。

屋前一台电视机,正播放着国际新闻。

是盛凌薇耳熟能详的国家和地区。联合国一些援助慈善活动,她过去几年断断续续有参与。

此刻引起她注意,却是因为这里是沈恩知如今的所在地。

画面中战火纷飞,烟尘动乱,枪炮声止歇后,土地集满弹疤疮痍,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她犹豫了一下,给沈恩知发了条消息:还好么?

直到结束和徐教授的会面,也没有收到来自沈恩知的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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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凌薇的状态略有好转。她不再那样频繁地出神,脸上渐渐也有了松快的模样。而叶恩弥则安稳地扮演着一个室友的角色,每天除了去公司就是洗手作羹汤,其余时间任她在家里走动,从不过多打扰。

这天他接了个亚组委的电话,通知集中训练的具体日期和事宜。挂断之后,回头却见盛凌薇正盯着他看。她似乎有点不高兴,眼神带着审视意味。

叶恩弥背靠灯柱,站在阳台的夜空底下,衣服松松散散,身姿却因为她的注视而紧绷起来。

“怎么了?”他问。时近八月,夜风热而浓,他才开口,先吃了一嘴的风。

盛凌薇从灰色杉木地板上起身,靠坐到沙发一角,纠着眉毛说:“正在冥想呢,被你打断了。”

他听在耳朵里,难免若有所思,往这边走了几步,回手反合上阳台的玻璃门。

犹豫半晌,试探地提议:“公司那边准备测试产品,你要是想安静,我就住到宿舍去。”

她却一口回绝:“不用。”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太急,掩饰般把电视打开。室内光线低暗,恰逢电视机里庆典烟火直播,嘭一声白亮地闪动着。霎时间,他的眉目好像隐在炸开的光雾之中,只余眉弓、鼻尖和下颌勾成极致完美的折角。

五官足够精彩绝伦。让人失去挑剔的力气。

她看在眼里,又从眼里热起来。

叶恩弥眉宇一耸,了然地低笑:“不用?那就是要我陪你了。”

盛凌薇视线收回去不再看他,嘴上淡淡说:“你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会怕。”

纵使她拒绝承认,叶恩弥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分毫未减:“都听薇薇的。”

深夜睡到一半,空调没预兆地停了。盛凌薇口焦舌燥,又懒得开灯,伸手到床沿拿杯子喝水。

放回去的时候,没摸准距离,失手打翻,哗然碎裂在地面。

她头脑一下被惊醒了,只好随便将灯开了一半,潦草地把玻璃杯的残骸收进废纸篓。

卧室门没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下被人拧开。叶恩弥来得很急,拖鞋都只趿了一只,嘴唇淡淡薄红,语声里间杂着喘息:

“薇薇,怎么了?”

“没事儿。杯子破了。”盛凌薇指了下那堆残片,眼角飞起一丝笑,“叶恩弥,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怕……”他嗫嚅两声,一时显得有些窘迫起来,嘴唇上的淡红颜色有点往耳根蔓延的意味,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没事儿就行,那我回去了。”

“叶恩弥。”她忽而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嗯?”

“你要不要睡上来?”

分别七年以来,她讲话的腔调与十八岁时没有太多分别,话到句尾形成一处卷舌,像是藏了个尖软的小钩子。

钩得他心脏都快跳飞了。

他目光慢慢挪看过去,床边开了半盏灯,濛濛光影之中,盛凌薇的睫毛长而微垂,一双绒绒眼睛正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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