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姜璟凝眉,淡淡目送虞枝上马车。
虞枝坐在马车里,没有揭开车帘。
外头的侍卫道:“启程!”
话落,马车驶动。
车厢里,绿萝觑了觑虞枝的脸色,给她倒了一杯茶。
绿萝原本便没什么亲人,这小半生都在伺候虞枝,虞枝要走,绿萝自然是要跟着。
“夫人,喝茶。”
虞枝好像没听到。
马蹄声和车辕声徐徐变小,最后车马的影子隐没在晨雾之中。
姜璟负手而立,衣裳整洁,清风霁月,可整个人隐隐透出一股狼狈之态,瘦削孤冷。
片刻,他捂住自己空洞的胸口,明明血肉之物仍在跳动,他却觉着心脏已是死物,流淌出酸苦的味道。
姜璟薄唇紧抿,只露出一点淡淡的颜色。
良久,姜璟的神情方才和缓,他远望马车离去的方向,取下佛珠把玩,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短促嗤笑一声。
三个月后天子大婚,盖因新娘身体有恙,婚事从简。
成亲后,皇后凤体孱弱,时而染病,天子忧心皇后凤体,亲登慈恩寺为皇后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此后三年,天子俱会为皇后祈福。
因皇后凤体虚弱,故而尚未有龙子出生,百官忧心,齐齐上奏广纳后妃。
天子道繁衍事小,皇后凤体安康才是重中之重,且他尚年轻,无须考虑后继者,诸臣是在咒他英年早逝吗?
天子还道此生唯有皇后一人。
文武百官惶惶,再不敢催,只求皇后凤体快些好。
天子与皇后伉俪情深,为百姓艳羡谬赞。
天子勤于政务,励精图治,明德宽仁,百姓对天子十分敬畏,与此同时,皇后虽体弱,却贤淑仁善,会施恩布德,会体恤百姓,倾听民情,为百姓祭天祈福。
百姓对皇后亦是称赞有加,尊敬爱戴。
而虞枝,她很少想起姜璟,已将那段荒诞不经的过往掩埋在最深处。
同时,这三年来她没有去刻意打听长安的事,但她对这三年来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无他,她大哥政绩出众,宝靖四年被擢升为户部尚书,大哥大嫂一家人便去了长安,虞枝时常与大哥通信,虞鹤偶尔会在信中提及一些事。
虞枝心想,三年过去,他与皇后珠联璧合,举案齐眉,该是把自己的感情纠正过来了。
虞枝心里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欣喜,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虞枝的家人并不知道虞枝和姜璟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多问,比如虞枝为何假死。
反正虞枝回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家里人都明白虞枝这些年受了苦,心疼虞枝,像是补偿似的,铆足了劲儿对虞枝好。
故而虞枝这三年过得极好,无忧无虑,欢欢喜喜,享受世间温暖。
宝靖四年,除夕夜。
过完今夜,便到宝靖五年。
外头烟花绽放,热闹非常。
虞府。
虞枝同家里人吃年夜饭,虞鹤一家没回来。
虞峰闷了一口酒,又在旁边说:“小妹,再过不久你就三十三了,你就没想过再婚吗?”
虞枝:“二哥,吃你的饭吧,你为何老是操心我的事?”
“我这不是着急吗?”
“我都说了我没那个心思,这辈子就打算在阿耶身边孝顺。”
“不行不行,你身边总得找个人陪着啊。”
“我身边不是有你们吗?”
虞峰语塞了一会儿,又道:“不成不成,我不能让你孤独终老。”
“瞎操什么心?”虞父发话了,虞峰立刻闭上嘴巴。
虞父看向虞枝,慈爱道:“宝儿,来试试这个鱼。”
吃过年夜饭,虞枝同自己的小侄子玩了一会儿,就叫绿萝陪小侄子玩。
绿萝如今是虞枝认的妹妹,唯一不变的是她还在伺候虞枝。
打量绿萝,虞枝思及适才虞峰的话,开始忧心绿萝的婚事。
她三十有三,绿萝也二十九了。
当初随虞枝来苏州后,虞枝便为绿萝张罗过相亲,只可惜绿萝一个人都看不上,这事就不了了之。
后来虞枝又探过绿萝口风,然而绿萝心里没一个人。
虞枝不好勉强,叹气。
春节过后不久,虞枝发现绿萝最近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出现了,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神魂萎靡的样子。
虞枝奇怪,好不容易逮到绿萝,她忙问绿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绿萝眼睛飘忽不定,一看就是心里有事瞒着她。
虞枝:“绿萝,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绿萝看了看虞枝,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害羞了,捂住通红的脸,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自己的心事。
绿萝相看中了一个人,还是一见钟情。
前些日子绿萝上街采买些吃的,结果迎面出现一辆马车冲过来,绿萝当场愣在原地。
危急关头,一个面相阴沉的男子出现救下绿萝。
也因为此,绿萝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绿萝当机立断,暗地追踪救命恩人,目睹他进了虞府隔壁的宅院。
不久后男子出来,再未出现。
绿萝说着说着就伤心地哭了,以为是天定姻缘,结果这姻缘突然就丢了,人都找不到。
虞枝安慰道:“没事。”
“我有办法。”
“娘子,什么办法?”绿萝希冀道。
“既然你看到他曾经去过隔壁的宅院,那他肯定和隔壁的人认识,我们过去询问院子的主人,说不定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对哦。”绿萝眼睛一亮。
虞枝思索道:“前些时候我听府里人说隔壁被人买了下来,据说是一位郎君。”
“总之,我们准备一下,等会就过去拜访这位新邻居。”
情窦初开的绿萝道:“娘子,我想打扮打扮可以吗?我怕要是突然遇见他”
“当然可以。”虞枝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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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念
天际白茫, 轻飘飘的雪粒滚落下来,如同仙女慢悠悠洒下的玉叶银花。
万籁俱静。
绿萝提着食盒,揪住虞枝的小片衣袖, 大半身体藏在虞枝后头,探头探脑, 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虞枝笑了声, 嗔道:“站好,莫要畏畏缩缩。”
绿萝只好挺直腰板, 顺道捂了捂乱跳不止的心口。
虞枝接下一片冰冰凉凉的雪片, 呼出一口白气,提手拉动门环。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如同打破冬日冷清阒静的第一声。
未久, 大门敞开, 一个男人进入虞枝和绿萝的眼中。
雪花织帘,光线沾染刺目的白色。
视线朦胧半刻, 复而清晰。
男人瞧着二十来岁, 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氅衣, 氅衣内搭的是月白色的袍衣, 皮肤很白,透出一种病气,样貌普通,属于淹没在人群中都不可能会注意到的那种。
可唯独一双眼极为入神, 漆黑如墨,古井无波, 与之直视, 会生出一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气质平和, 有些许斯斯文文的